两刻时间后,夜色已深,吴家庄堡外忽然传来一阵密集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沉雷滚地,由远及近。火把光芒映照下,只见一队黑衣黑甲的缇骑如黑色潮水般涌至庄门之前。为首者正是北镇抚司驻泰天府的锦衣卫千户王奎,他身后四名百户各自统领麾下精锐,人人气息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默然无声间已控住堡外各处要道,肃杀之气弥漫四野,令人屏息。
更让沈天讶异的是,紧随王奎其后的马车上,竟走下了都察院右金都御史、钦命巡按青州的崔天常。他依旧是一身绯红官袍,神色肃穆,目光如电,虽未披甲,却自有一股渊淳岳峙的威严。
王奎大步流星走入庄中,与迎上来的沈天略一拱手,目光在满地狼藉中一扫,沉声道:“沈老弟,事不宜迟,先看阵法。”
沈天点头,并不多言,当即引王奎与崔天常直奔后院那处隐蔽地窟。
阶梯向下,幽深潮湿,愈往深处,那股扭曲空间的邪异波动便愈加强烈。
待得踏入地窟,看清当中景象时,王奎与崔天常几乎是同时眼神一亮,面上难以抑制地现出振奋之色。只见地窟中央,一座比之前在费家所见更为庞大、符纹更为诡谲复杂的阵坛巍然矗立。六颗幽黑晶石嵌于阵角,其内仿佛囚禁着无数哀嚎魂影,中心处那枚幽蓝晶体缓缓旋转,每一次明灭都引动周遭空间微微扭曲。
崔天常凝神细观片刻,伸手虚抚阵坛上流淌的血色符文,缓缓点头:“不错,这正是太虚幽引阵六座主阵之一一看这符文走势与能量运转,远胜子阵十倍。”
他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笃定:“有此一阵为基,循其能量脉络反向推演,三个月内,定能将其余五座主阵的方位一一揪出!”
王奎猛地一击拳,脸上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转过身重重一拍沈天肩膀:“好小子!这回你可真是立下大功了!快说说,你怎么就摸到吴家藏着这玩意儿?”
沈天拱手一礼,神色平静如常:“今日御器司月考,我与吴中业交手时,察觉其身染浓重“人煞’,分明是以人族武修精血修行邪功。
我身为靖魔府试百户,既有察觉,岂能坐视?故月考之后,立刻调集人手前来吴家庄堡搜查,欲查清其是否还有更多戕害武修、修炼魔功之举。不料吴家竞胆大包天,悍然拒查,武力相抗。”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等攻入庄堡后,不仅于库房中起获大量远超标制的符宝兵甲弩箭,更在搜查中偶然发现此阵,因之前在费家见过类似阵坛,心知事关重大,故第一时间便通知了世兄。”王奎与崔天常对视一眼,心中皆暗道:这泰天府小太岁,果真名不虚传,不但心黑手辣到了极点,动作也快得惊人。
崔天常上午也在御器司,亲眼见沈天在擂台上活活砍死吴中业。
当时只吩咐府衙追查吴中业血炼一事,没想到沈天当天下午就直接发兵抄了吴家老巢一一这分明是要斩尽杀绝,斩草除根!
二人心下更是暗叹,此子运气也是极佳,鸿运当头。
上次费家之事,便是他误打误撞,让王奎得以发现子阵;此次更是直接起获一座主阵,简直是他们瞌睡之际送来了枕头,功劳匪浅。
王奎压下心绪,又追问:“吴兆麟人呢?可有擒获活口?”
沈天摇头:“吴兆麟老奸巨猾,趁乱遁走,不知所踪,攻堡时仅有三名轻伤降者,方才吴兆麟反扑时,我们又擒下四名重伤的吴家部曲,但观其神色,所知应是不多。”
他示意了一下沈修罗,“不过,我们查抄了吴兆麟与吴中业的书房,所得书信账簿颇多,或能找到线索,现已初步查明,吴兆麟与黑风寨贼匪确有勾结。”
沈修罗上前,将一叠厚厚的书信账簿递给王奎。
王奎快速翻看了几页,便转手递给了崔天常,心中已明了沈天所知内情确实有限,此次发现主阵,纯属歪打正着的幸事。
他脸上笑容更盛:“老弟这运气,真是没得说!我与崔御史在青州暗中查访此阵四月有余,拔除子阵一十二座,却连一座主阵的影子都摸不到。此番全赖你,竟让我等一举建功!”
说罢,他将沈天与一旁的齐岳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老弟,为兄有件事,需与二位商量,此番呈报朝廷的奏章中,可否将二位今日攻打吴家之举,表述为奉崔御史钦差行辕与本官之密令行事?齐兄的鹰扬卫,也是应本官请求调派,协同办案?”
他朝着齐岳郑重一拱手,“齐兄放心,找到太虚幽引阵主阵乃是大功一件,本官与崔御史必会如实上奏,绝不敢贪墨二位血战破堡、剪除国贼之功,尤其齐兄之功,定当重叙!”
齐岳眸光一闪,沉默不语。
他身为东厂鹰扬卫副千户,按常理,他断没有将此等功劳让与锦衣卫北镇抚司之理。
然则他的顶头上司,鹰扬卫千户与青州镇守太监魏无咎,皆是东厂厂公心腹,这数月来对他极尽排挤打压之能事。
齐岳料定这功劳即便报上去,只怕也会被魏无咎轻易抹去或占夺,落不到他身上。
由王奎这个北镇抚司千户代为报功,反倒更为稳妥。
不过此事,他仍需看沈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