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所出的不受宠庶女,生母因她难产而死,未能沾上她的一点光,到死都是一个丫鬟。
她幼时起就早早被嫡母打发到庄子上过活。
稀里糊涂在庄子上长到十七岁才被接回主家。
主家终于想起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庶女,竟是自己亲爹因为仕途不顺,起了歪心思。妄想卖女求荣,把她嫁给一个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来谋个官位。
听说那纨绔已经接连打死两位夫人了。整个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也就欺负崔玉窈这个乡下丫头初来乍到、一问三不知。
崔玉窈年轻气盛,听说后自是不肯认命,断断不愿意嫁给一个人渣。
亲爹的嘴脸已然看清,家里靠不住那便自寻出路。那时的崔玉窈立意要为自己寻一个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做如意郎君。
后来费尽心机不惜毁了自己名节沦为京城世家茶余饭后的笑柄,惹得谢辞安厌恶,终于换来了对方无奈之下的求娶。
那时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一心一意对他好,上侍奉公婆,下打理好家事,谢辞安总会对她改观,总能日久生情。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谢辞安已经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而自己恰恰是阻了别人好姻缘的那个恶人。
落得如今重病缠身,下堂之妇的下场也不知是不是咎由自取。
若是能重活一次她一定不会这样选了。
崔玉窈踉跄着起身,提着半壶酒不疾不徐洒满整个屋子。接着走到炭盆前,掀开盖笼,用火箸将燃着的炭夹到洒了酒的地方。
慢慢的,黑烟升起,火苗一点点窜了起来。
太慢了。
崔玉窈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北风卷着雪粒子呼啸而入,砸在脸上刺骨生疼。
外面鼎沸的人声与锣鼓礼炮声更加清晰了。
崔玉窈却并不觉得冷。她就着壶嘴再饮下一口酒,用尽力气把酒壶砸到床上。
酒水四溅在层层幔帐和被褥上。北风的助长下火势瞬间高涨,“轰”的一声火苗厮缠着幔帐窜起两丈高。
外面终于有人发现这里的情况。
“这是怎么了?夫人房里走水了!快来人。”李嬷嬷和两个丫鬟尖叫着。
“来人!快来人呐!”
“快,快去告诉世子!”
木质的结构烧起来只要片刻,正屋几近变成一片火海,丫鬟小厮们无人敢靠近,只徒劳无功地跑来跑去舀着水。
“咚”地一声,房门被狠狠踹开,崔玉窈在里屋隔着珠帘和穿着大红喜服的谢辞安对望。
“谢辞安!”崔玉窈隔着火幕嘶声喊道:“新婚大喜啊。”
“一开始便是我痴心妄想了,若有来生,”崔玉窈疯了似的大笑,两行泪顺着面颊滑落,又很快在炽热的火海中蒸腾:“我只愿与你再不相见。”
果然,她从来都不适合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这些年的的低声下气小心讨好终究一场空。比起赢得别人的的喜欢她还是更擅长让所有人都不高兴。
谢辞安目光紧紧盯着崔玉窈,一向泰山崩于前都不变的脸色奇异地扭曲了,眼中压抑不住的阴鸷与不可置信。
“你休想。”谢辞安喃喃道,突然不顾一切冲向火海。
屋内满是翻腾的烟雾,空气中飘荡着旋转的花火和灰烬。火苗舔舐着崔玉窈的裙角,向上攀爬。
屋顶燃烧的横梁在“噼啪”的响声中轰然崩落。
整间房舍在瞬间倾颓。
“不可呀,世子!”身后的宾客们忙拉住。
谢辞安看着化作废墟的火海仿佛被忽然抽干了力气,脑海里只剩下崔玉窈最后含着恨、仿佛也淬着火的眼神。喉间一阵腥甜,呕出一口鲜血。
“世子您千金贵体,这般火势如何使得。”
“世子,节哀啊。莫让新夫人受了惊吓。”跟来的宾客们赶忙一窝蜂拉住谢辞安劝解道。
“早听闻世子这位夫人有些疯癫,不想今日一见果真传言非虚……”
不过,这些纷扰议论都与崔玉窈无关了。炽烈的火海将烧尽世间烦扰,尘归尘,土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