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一大早扰您各位清净,今晨这顿我请客,大家继续吃好喝好,如要添些什么尽情招呼伙计!”
她头发方才被狠扯一通,乱糟糟的,好几大缕被生生扯掉扔在地上,瞧着便是钻心的痛,她却面不改色,顶着一头乱发,理也不理,胸背挺得很直,笑容自然大方地同客人告退,随后步入帘后,约莫往后院去了。
方才之事一句未提,没发生过似的。
这一连串下来,从闹剧开始到结束,不过过了半刻钟,客栈便恢复了正常运转。
又有伙计堆了满脸笑,在桌椅客官间穿梭添茶倒水。
唯堂中人仍是鸦雀无声,一群人都被事态走向惊住了。
这就结束了?还以为有一场大战呢!怎么这么干脆利落地就完事了?!
好一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与同桌人小声交谈几句,皆是一头雾水。
但此等情形也未持续太久。
这疯妇人张口就是不干不净,说的话一听便知道没什么可信度,她当是自己胡扯几句“掌柜投毒偷钱”便能将人吓跑,也不想想,此处为天子脚下建康城外,就是有黑店也不敢开到这儿来。
这掌柜的几句话间轻松化解了这场闹剧,客栈里的伙计也个个训练有素,瞧着便不是一般人。即使她们之间真有什么隐情,也不是他们该管的。
于此店停留者,多数四方行走,见过的事也海了去,心知这等隐秘还是少打听为妙,热闹也不是那么好看的。
掌柜做派明显便是不愿于人前露丑,他们又何必自讨没趣?眼下既能白吃一顿餐饭,便算讨了个便宜。
不多时便有人试探着开口,要小二添些菜食来,小二也笑嘻嘻地应了,未露甚么嫌恶神色。
众人见此纷纷效仿,但都也不大过分,至多一桌多叫了两盘菜罢了。
吃人嘴短,大伙儿免费加了餐,吃完皆一抹嘴,施施然走了。
至此,方才事彻底揭过。
这边,于行宛却似犹陷其中,神思俱震,久久难定。
奚燃倒是颇觉有趣,瞧着掌柜离开的方向,道:“这人挺聪明的嘛。”
于行宛被他这声唤回了魂,她看向奚燃,似欲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奚燃瞧她这样,猜她从前没见过这等市井争战,估计受了惊。起身坐到她这边,大发慈悲地伸手在她头顶随便呼噜了两下,问:“吓到了?”
她仍不说话,表情闷闷地,奚燃瞧她,总觉得好可怜。
他又自上至下去拍她胳膊。
民间有小儿夜闹不止,爷娘怕其被野鬼精怪魇住丢了魂,多半如此拍打,边拍边唤其名,以驱邪叫魂。
奚燃尝尝逃课混迹坊市间,走街串巷时见过几回,心觉有趣,当下默默学了去。
没成想,真有用上的一天。
他颇像样地,一边拍、一边叫她的名字,喊“于行宛、回神了!”
又安慰道:“没什么可怕的,她们只是有矛盾打了架而已,谁都会有矛盾。这跟你没关系,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不要害怕,不会有事。”
他说,“你不是喜欢那个掌柜?你看,她多厉害,直接将人绑了拖去后院扇嘴巴子。你也跟她学,你家谁再找你麻烦,不管他怎么诬蔑你,招呼人把他打一顿堵住嘴拖走,也别苦巴巴地解释,平白叫旁人看戏。”
于行宛被他这样一番折腾,虽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心下却平静些,勉强抬头,露出个笑来。
她倒不是怕,却也为过多解释,只说:“那人竟是她的母亲吗?”
不知是跟自己说话,还是在问奚燃,她的声音愈来愈轻。
堂中人来来往往,嘈杂如许,几乎要分辨不出她说了甚么。
但奚燃还是听到了。
她说:“是母亲,怎么还这样对她?”
“再怎么说,也有生养之恩,怎能如此忤逆?”于行宛一时着了魔似的,喃喃道:“再者,约莫真是她犯了错,她母亲才如此行事,想要管教她的,实则是为她好。”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也觉荒唐。
那名叫薛桂芬的妇人,言语声声皆是再狠毒不过的讨檄,一连串都是恨其有钱却不肯给家里,还见缝插针地往她身上泼脏水。
女子在外经商本就不易,难免遭人口舌,何况贞洁何等重要,薛桂芬言语间竟满是暗示其与伙计有什么桃色绯闻,还欲扯到投毒、偷盗上去。
堂中十数双耳目,掌柜体面,客栈生意,薛桂芬一概不顾,叫得一声比一声大,神情恨极了,一定要毁掉她似的。
掌柜若不反击,不晓得要被糟践成什么样,生意也没法做了。
于行宛自小正经接触过的女性长辈,除却后母再无旁人。她两岁便断了奶,乳母领了银子被遣回老家,身边侍从自那件事后,再不敢对她过多亲近。
她曾以后母为女子典范,高门贵妇人一言一行皆如尺量,半步不肯错。笑不露齿,怒不显容,即使惩戒下人,说话也是柔柔的,从不见她高声,更别提如方才掌柜般动手了。
于行宛还是头一回见到掌柜这般女子,她显然不再是少年模样了,却浑身满是朝气,言行完全不合诫律规范,单说抛头露面经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