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面上,不会再追查高才人的死因。林贵妃对柳贤妃道:“你管着尚仪局,安排收敛治丧仪仗的事,就交给你了。”
柳贤妃一样不着脂粉,她眼眶泛红,看上去一脸的伤心,点头应下,对随身伺候的石嬷嬷道:“去将陈尚宫叫来,赶紧换上寿服,收敛入棺。”石嬷嬷打发宫女去传话,忙着安排丧事,西跨院忙碌起来。赵德妃始终不曾做声,只握着帕子蘸着眼角,不时拭泪。她不着脂粉,上挑的眼角,有些耷拉下来,比平时少了几分神采。林贵妃停留一阵便离开了,赵德妃随后与柳贤妃打过招呼,起身离去。江龄见只剩下她与柳贤妃,斟酌片刻,道:“娘娘忙得很,我就不留在这里添乱。娘娘若有事,叫人来支会一声就是。”柳贤妃看向江龄,温和道:“我就是动动口,自有尚仪局的人去操持。这里又冷又乱,江美人快回去歇着吧,仔细冻着了。”江龄迎着柳贤妃那双黑黝黝,深不见底的双眸,心底无端发紧。她屈了屈膝施礼告退,走出西跨院,还感觉到那双眼眸,在身上来回打转。回到繁英阁,已近黎明时分。江般脱掉衣衫上床,眼皮酸涩难受,如何都睡不着。
方司灯与高才人的尸首,在眼前交错浮现。江龄不由自主裹紧了被褥,依然觉着阵阵发冷。
她起初以为,与苏月之间的小打小闹叫做宫斗,简直可笑至极。如今,江般只祈盼着,别稀里糊涂被卷进去,枉送性命。天一点点亮了,江龄不敢多睡,歇了小半个时辰,便起了身。洗漱用过早点之后,前去库房。
张善正指挥着内侍,搬动灯烛进库房。他见到江般前来,上前见礼道:“江美人来了,放心,奴婢已经将昨日欠的灯烛,连着今日的灯烛,一并送了来。”
江龄顿时松了口气,道:“辛苦你了。”
张善道不敢,唤来与巧心兰芸正在对账的内侍,道:“这是新上任的内监吴长贵,以后灯烛之事,江美人找他便是。”吴长贵瘦得像猴,人也像猴一样机灵,脸上堆满笑见礼:“江美人,奴婢与巧姐姐兰姐姐正在核数。江美人自放心,奴婢一根灯芯,一滴灯油都不会少。沈义的差使被取代,看来他凶多吉少了。江般对吴长贵颔首,客气地道:“劳烦你了,你去忙吧。”
吴长贵施礼退下,江般沉吟了下,问张善道:“钟尚宫去了宫正司之后,便不见人影,你可知她情形如何了?”
张善愣了下,神色复杂道:“江美人,奴婢听说过,宫人一旦踏进宫正司的门,若一天半天都没消息。只怕是走着进去,抬着出来了。”江龄怔住,心情像是此刻天空般,灰扑扑,闷得慌。她哦了声,“我知道了。”
张善觑着江龄的神情,未再多言,抬手告退。不安笼罩在库房上空,宫女们都小心心翼翼。江龄站着看了一会,叮嘱了青纹她们几句,回了繁英阁。
到晚间,阿箬去膳房取饭食,回来惊恐地告诉江龄:“美人,内藏库都知蔡万峰死了。听说以前的蔡管事,是蔡万峰的远房侄子,他也被拿了去,被打列了!”
江龄紧张起来,将文涓等四人都叫到跟前,沉声叮嘱道:“你们不要去乱打听,乱说话!要是闯了祸,只有死命一条!文涓,你去跟外面当差的,仔细交代过,不怕死的,自管去!”
文涓忙去了,青纹她们神色惊惶,连声应是。高才人以美人的身份下葬,棺木搬进了撷芳阁的正屋。在屋前庭院搭起苇棚,远支宗室,品级低的外命妇前来哭灵祭拜。照着规矩,后宫嫔妃的丧仪,会在朔望设置大奠。高才人的棺木在撷芳阁停灵七日,移灵到奉先寺,择吉日葬在皇陵。移灵那日是二十三日,未逢着朔望日。
江龄与高才人去世后的品级虽相同,资历在她之上,只需在大奠时前去祭奠则可。
宫中风波诡异,人人都小心行事。江龄自是谨言慎行,在规矩礼仪上,宁缺毋滥。
在移灵的前一天,江龄午后起来,准备前去上柱香。刚走出门,与垂拱殿的内侍迎面遇上,他上前见礼,道:“江美人,皇上宣你前去。”
江般便先去琼华阁,元明帝上下打量着她,皱眉道:“你穿着这一身作甚,谁让你替她服丧了?”
“臣妾并未服丧,明朝将移灵,臣妾前去上柱香。"江般道。元明帝指着锦凳示意她坐,道:“她生前冤枉你,你倒大度。”江龄谦虚了句,心道:“礼多死人也不怪,难得能观摩死后的丧事规格,当然要去。”
元明帝无语凝噎,懒得听她嗡嗡嗡,道:“既然灯烛处的司灯,你迄今都没选好。尚寝局你都管着吧,从偌大的尚寝局里挑,总该选得出来满意的人。”江龄瞪大眼,一下傻在了那里。
谁得利,谁便是凶手。
现在,元明帝让她管整个尚寝局,她成了得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