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位季爷又是崇拜、又是害怕;可方才见他给女儿换了尿布,那点害怕就变成了好笑,这会儿也不复先前的紧张了。
“饿了就喂她吃奶啊,还愣着做什么?"季爷本就烦着,何况女儿的哭声实在尖锐,听得他浑身不舒服。
这话却听得乳母红了脸:“现在?!”
“不然呢?难道--"话说到一半,季松总算回过神来。他干笑一声:“成成成,你喂,我进去看看夫人。”
言罢落荒而逃,田田忍不住大笑起来。
可算是让他找着机会进去了。
“苗儿,"季松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他轻声道:“苗儿,我回来了。”沈禾没吭声。她又侧卧着,季松看不见她的面容,又低低笑着:“我打赢了,赢得很漂亮。”
沈禾照旧不说话,季松一声喟叹:“苗儿,一百九十三天了,你一点不想见我?″
“想见,"沈禾终于开了口。她也喟叹着:“但不能见。”季松沉默着,慢慢听她讲:“我差点害得将军怯战不出,差点害得侯府获罪,我怎么好见你?”
季松照旧沉默着。他自然懂她的意思,她要他担起责任,要他护国安民,要他天下为公。
倘若是别的,季松还能和她掰扯掰扯,说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做些错事也很正常;偏他素来喜欢疆场驰骋的酣畅淋漓,若是将她换了旁人,莫说只是怀了身孕,哪怕她被敌军挟持,他也只会一箭取她性命,绝不会让她损毁他一兵一不。
偏偏是她,偏偏怀了身孕……
季松叹息着坐到了床沿上,从被子里掏出来她的左手,慢慢拨开她蜷握的手,果然在掌心看到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季松用拇指摩挲着那道伤疤,终于开了口:“苗儿该知道,九哥在,绝不会让我把事情做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说是为了你怯战不出,实际上,当时刚刚有眼线传了消息过来,那眼线是鞑子,消息是真是假都不确定;不光我,张总爷、林叔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也是他们让我回来陪你,说万一有战,我也能先陪一陪你,真开战时也能安心离去。”
“那会儿…刚刚确定消息是真,离开战还有好久的时间。”“你没有耽误我。”
“这些事情,九哥应该都告诉你了。”
确实如此。因着季松对她情意甚笃,季怀义唯恐季松为了私爱做出什么错事来,三分严肃说成了十分的危急;而她呢,明明知道事态没有那么严重,却还是陪着季怀义做了一场戏。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产床上活下来。说来好笑,刚有孩子时,她仿佛被灌了迷魂汤,满心满眼都是这孩子;可后来身子不舒服了,她就后悔了。
后悔也没用。怀孕怀到八个月,大约只有生与死两种结果一一生下这个孩子,或者因为分娩而死。
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她只能尽快把季松赶走,不准他知道自己的消息,免得他分了心。
所幸是她杞人忧天,利贞乖巧得不像话,一点没让她多吃苦。这件事,她不敢告诉季松,只握住了季松的手指,又慢慢转过身来望着他,立刻便愣住了一一
他瘦了好多,仿佛大病初愈一样,浓密的眉睫守着深陷的眼睛,饱满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再看手,他素来粗壮的手指也细了一圈。“别哭呀,"季松抬手摸摸她脸蛋儿:“打仗就这样,耗费精力,都会瘦,不止我一个人,也和你没关系。”
“倒是你,瞧着还胖了,可见过得确实不错。”季松笑着,有些想见利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昔日那孩子没了后,沈禾就胖了些;如今生了利贞,她几乎可以称一句丰腴了。生小孩,居然可以让身体变好吗?
季松弄不明白,只认真道:“苗儿,以后不准生小孩了。”“好,"沈禾拽着他手坐起身来,又紧紧环住他的肩背,声音已经哽咽起来:“子劲,我以后不要孩子了,你以后也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季松不语,只是不住拍着她的后背。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季松没骗沈禾,打仗确实是个消耗精力的事情,其余人也知道,默契地承担了大部分的战后工作,好让季松舒舒服服地在家休养。当然,也不是没人前来打扰,比如林钺和石头。石头刚满十八,个头又蹿了不少,比季松还高一寸呢;这会儿他瘦的够呛,整个人都十分烦躁,一看就知道是从床上硬嬉起来的。想也知道,这孩子是在家睡觉时,被林钺拽着来的。林钺并不在意石头的感受,只道:“季爷,这孩子这回可立了不小的功,回头上报…”
季松正抱着利贞散步呢,那孩子会折腾人,抱着她、她才开心,一放下她就大哭起来;季松心疼闺女,再加上被夫人勒令不准操练、要好生休养,就把推闺女当成锻炼了。
这会儿见了林钺,季松只是笑:“元贞,把你穆伯伯的信拿过来。”石头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望向了季松;季松只当没发现他眼中的神采,这会儿照旧抱着利贞:“你们坐……这孩子不准我坐,我就长话短说。”“石头的事,我跟穆飚说了。他的意思是,弄个假身份,说是他哪个堂叔的儿子,先把千户的职位拿了,以后能认祖归宗呢,那就认祖归宗;即便不能认祖归宗,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