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一脚踹翻香案,沉重的案几砸在地上发出轰然巨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朱棣:“说!为什么要诛方孝儒十族?!”方孝孺虽然为人有些酸腐,但是不是大问题,他忠君看上去忠于朱允坟,但是实际上是忠于礼法,忠的是他老朱家,这样的人为何落的如此下场?至少不应该如此狠绝啊。
灵堂内顿时乱作一团。吕氏搂着朱允炫面怀期待,杀了朱棣吧,下令杀了朱棣,杀了朱棣最好,朱桶拼命给朱棣使眼色,快认错啊,而詹徽等大臣早已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抬头。
太乱了太乱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朱棣却异常平静,他整了整被朱元璋扯乱的衣领,声音低沉:“仙人说方孝孺拒写诏书,当着满朝文武说'便诛十族又如何。“顿了顿,”儿臣…只是成全他的忠义。”
方孝儒要找死,那便成全他,正好可以用来震慑士人。以杀止杀。
“放屁!"朱元璋抄起什么东西就狠狠砸过去,“你当咱不知道?这上头说株连八百七十三人!连他私塾里十岁的学童都没放过!”十族。
第十族指的就是门生故旧,就是学生朋友这些社会关系。“老四啊老·四.…"朱元璋突然笑了,笑声比哭还难听,“咱杀胡惟庸都没你这么狠很…″他踉跄着,“这可是要留下千古骂名啊!”原以为自己够残暴了,没想到老四竞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角落里,刘三吾突然重重叩首:“陛下!方孝孺乃建文旧臣,燕王此举实为…"话未说完,就被朱元璋一脚踹翻。
“都给咱听好了!“朱元璋的声音响彻灵堂,“从今日起,废除诛连之刑!最高只到三族!"他恶狠狠地瞪着朱棣,“免得某些人学坏了!”这是朱元璋为数不多的仁慈。
作为大明开国皇帝,其统治手段以严酷著称,后世常以残暴评价其执政风格,恢复剥皮实草酷刑,首创铲头会-集中处决犯人时活埋至颈再削头。朱棣沉默地跪着,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茹瑞等人,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后世史书会说他得位不正--有些血迹,确实永远都洗不干净。有些恐惧,深入骨髓。
朱元璋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殿内众人。他的视线在朱棣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向缩在角落的朱允炫。这个向来温顺的皇孙,此刻眼中竞闪烁着不该有的怨毒。
“都退下。"老皇帝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老四留下。”待众人退出大殿,朱元璋突然抄起案上的油灯盏砸向朱棣。“知道咱为什么留你?”
朱棣不躲不闪:“儿臣不知。"任由灯盏砸向自己。“放屁!“朱元璋一把揪住朱棣的衣领,“你以为咱看不出来?你早就谋划好了!从你回来开始,就在算计今天!”
知子莫若父。
朱棣瞳孔微缩,他没想到父亲看得如此透彻一-确实,自从得知未来,他就在暗中布局。救活大哥是真心,但借此获取父亲信任也是真。“儿臣.…”
“闭嘴!"朱元璋松开手,踉跄着走到椅子前坐下,“咱问你,若真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你要如何对待允效?”
殿外,朱允坟死死贴着殿门,指甲抠进门缝。他必须知道答案。内侍在一旁纠结,拦还是不拦,殿内皇上的嗓门很大,即使不扒门缝也能听见,算了,就让皇孙听听吧。
朱棣沉默片刻,突然撩袍跪下:“父皇,儿臣愿立誓:若得继大统,必厚待允坟一脉。封王就藩,世袭罔替。”
这话说的诚恳,朱棣本人以藩王身份夺位,因此对藩王威胁的敏感度远超历代君主。永乐元年的“削藩五策"形成明代宗室圈养制度的雏形。比如宁王朱权,从带兵的藩王沦为戏曲家,晚年还曾自嘲是大明第一闲人。不杀就是多圈养一个大侄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朱元璋冷笑:“漂亮话谁不会说?”
当初玄武门之变的唐太宗李世民也说过,说什么“罪止其身”,实际上诛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们,处决了东宫齐王府属官二百余人。正如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里说的:“成功是最好的辩护,失败则是最大的罪名。”
至高无上的位置之所以人人都想要,就是因为胜利者才能拥有一切,失败者只能沦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儿臣可当着太庙立誓!"朱棣抬头,眼中竟有泪光闪烁,“大哥待我如手足,我岂会绝他血脉?”
这句话戳中了朱元璋的软肋。老皇帝想起朱标生前友爱兄弟,神色不由松动。
“还有,"朱棣趁机加码,“儿臣若继位,必遵父皇《皇明祖训》,减少税赋,与民休息。”
没有靖难之役,大明的经济和兵力都没有损失,当然可以与民休息。殿外,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这番话若是真心,倒是个明君之姿。
朱元璋长叹一声,疲惫地摆手:“滚吧,三日后太庙议事。”太庙是皇家宗庙,核心功能是祭祀祖先,据《大明会典》,太庙属于吉礼空间,,登基告庙、册立太子、重大军事胜利献俘、国家危机告祖、否则不得随意启用。
朱棣低着头退出殿内,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待朱棣退出后,朱元璋独自坐在灵堂内,望着朱标的灵柩发呆。烛火摇曳中,他似乎看到朱标在冲他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