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第一百零三章
那时,江浔白好像已经开始修符阵之术了。彼时正是春天,灵幽之泽漫山遍野都是樱花,大片大片的粉白,将层层叠叠的楼宇围在其间,几个少年正在树下争论江家今年的春樱会。春樱会是江家最盛大的节日,为三年一届,其目的主要是在江家本家及其旁支中挑选出合格的江家子弟,以集中培养天赋过人的少年,只有十四岁至十八岁的江家人才可以参加。
“春樱会要开始了,我们来做个赌注吧,看看前三名是哪几人?”另一少年嗤道:“这还用想吗?前三必定是江以阶、江若雪和江若为了。”“对啊对啊,以阶师兄在剑道一术一向是我们这一辈的佼佼者,他为第一自然是当之无愧,西泽来的江若雪江若为姐弟一到本家便初露峥嵘,能挤进前三定然没问题。”
有一人疑惑:“那浔白师兄呢?”
“他啊,他就是个废物,是个连剑都抬不起来的废物,世人皆知我江家是以剑道闻名天下,他连剑都握不住,自然是个废物。”他们说话越来越难听,陆青棠忍不住握紧了手,可惜这是个梦境,她做不了什么。
“可我听说浔白师兄这一年来一直待在藏书阁学符咒之术一一”“呵,仅一年便能赢下苦修十余年的人么?他必定不是那种天才-一”“借过。”
少年夸夸其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齐齐朝声音来临处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红带绾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生出一丝燥意但黑衣少年面无表情,好似没听到他们说话一般目不斜视道:“借过。”这时那群少年才恢复过来,登时往两侧躲去,让出了一条道路。小江浔白低声道:“多谢。”
他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朝樱花深处走去,高马尾和红色发带随着他的脚步而摇晃摆动,发尾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陆青棠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春樱林中。过了几日,果然是春樱会,江以阶果不其然地拿下了第一名,江浔白却是一路杀出来的黑马,他和江若雪对战那一场,站在台下的陆青棠比谁都紧张,江若雪和他实力差不了多少,但江浔白胜在阵法的诡异无穷。他拿下第二名时,台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在所有人听不见的地方仅有陆青棠一个人的掌声,江以阶和苏铃摇最先反应过来,两人笑着恭喜身旁的少年。小江浔白神色不变,但陆青棠分明感受到了他眉间的郁气消失了一些。这分明是一个很好的日子,但江浔白结束后便离开了。陆青棠一路跟着他,见他走得越偏僻,她眉头皱得越深,他一路朝地牢走去,直到在最后一层,他一到便熟练地用锁链困住自己,还开了一个阵法。地牢顶上落下一束洁白的月光,陆青棠这时才发现今日是十四。随着外边子时更声的传来,困在锁链下的少年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他紧紧地攥着铁链,因太过用力而发出慈案窣窣的声音。这个时候的他症状好似更严重,陆青棠在他面前蹲下却只摸到一片虚无,她看见他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裳,他整个人在发抖,宛如困死的幼兽。
春樱会的烟花响起,只有江浔白一人在黑暗中忍受痛苦。陆青棠从未听过江浔白呼痛,竞忘了他也会怕痛。小江浔白在这样的夜里颤声唤痛。
陆青棠想摸摸他的头,想把他抱入怀中,却只摸到一片空气。这样的折磨足足持续了十二时辰,他才恢复原样,虚脱地躺在冰凉的地上,陆青棠甚至分不清他是睡着的,还是疼晕过去的。直至十六日的第一缕阳光从地牢顶部洒下一道光柱时,小江浔白才缓缓睁开了双眼,他脱去自己身上的铁链,沿着原路一步一步走出地牢,将冰冷的黑暗丢在身后,迎接温暖的阳光。
陆青棠猛地睁开双眼,对上一双专注好看的桃花眼,她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他。
江浔白被她突如其来地抱住了,一下子僵住了身体,有些无措地缓缓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问:“做噩梦了么?”其实他也做噩梦了,梦见少时的自己无意间学会符咒之术,在春樱会拼尽全力才换来站在兄长身边的机会。
但后一日便是月圆之日,他的寒症就会发作,彼时母亲和兄长忙着招呼来自旁支的人,没人陪在他身边,而他不能让旁人直到江家二公子是个怪物。因此,他一个人走进那个少时待惯了的地牢里,自己困住自己,在里面熬了整整十二个时辰。
江浔白没怪过任何人,包括父亲,他作为江家家主,要做的事情那么多,要时刻维护江家的脸面,在发现他在月圆之日会头发变白,双目失明,修为消失,浑身冰冷时也暗中寻求过名医,但这是天生之症,无药可医,于是他选择隐瞒此事,每逢月圆之日将他关在地牢,不叫此事走漏也是为了江家。江浔白不怪他。
也不怪江家那些曾经试图杀死他的长老,人在见到与众不同的人时,第一反应是恐慌,这很正常。
但他不喜欢江家,不喜欢灵幽之泽,不喜欢那个地牢。有关少时的一切于他而言大多都是噩梦。
陆青棠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肩头,打湿了他单薄的单衣。
“江浔白,我梦到你了。”
江浔白收起心中的郁气,唇边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