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见太子满脸悲戚。
最后的捷径也消失,只能拼死顽抗。
姜容婵想走过去看一眼,那个被她唤了数年“父皇”的男人。
“阿姐莫去,”少年攥住她手腕,“父皇驾崩前,魏王兄便等不及了,他死不瞑目,我怕吓着你。”
宫人低泣灌耳,姜容婵顿住脚步,抬脸看着少年,柔声问:“山君,你怕么?”
那双墨瞳倒映着她的脸,里面复杂神色闪动。
“怕。”
未等她安慰,姜云翊语气颤抖:“生于帝王家,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我只畏今日事败,连累阿姐。”
他语气趋于平静,“都说成王败寇,可我已尽力,是输是赢毁誉由人。
“原想,代价无非头颅一颗,”少年闭眼,“但……倘若加上你,这个代价便重到令人难以承受。”
姜容婵蓦地想起,钟媪告诉她,母亲死前哀泣:“我儿无同母兄弟可倚靠,往后该如何?”
假使她有同母兄弟,也未必有山君好。
她低头,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刚好被他伸手接住。
太子默然,披上银甲便向外走。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事到如今,他选择亲自御敌。
殿内能用的武器不多,姜云翊挑了柄长枪,还算趁手。
他转过头,“阿姐在里面等我。”
姜容婵口中数着数。
一二三四五……
数到一百从头再来,每个一百结束,便摘下一根发簪。
她满头珠翠悉数摆在眼前,金光晃眼。
突然有人唤她,声音低哑。
姜容婵抬眸,瞥见那长枪上的红缨凝成一团,血丝丝缕缕顺着枪柄往下流,滑腻到握不住。
枪尖微卷。
少年丢下枪,身上不知是谁的血。
他面色难看得犹如青白的玉石,唯一的艳色是脸颊血污。
大步走向龙榻,姜云翊近乎粗暴地扯下皇帝佩剑。
三尺六寸的利刃,平素不出鞘,只彰显帝王威严不可冒犯。
姜云翊屈膝正坐,与身侧少女并肩直面殿门。
利刃出鞘,锋光似雪。
少年储君手捧天子剑,置于膝上,垂眸神色平静。
“阿姐,若今日我败,叛军破门而入前,你取此剑斫我头颅,献给新君以表忠心。”
他顿了顿,“这是从龙之功,你依然能做大胤的公主。”
姜容婵接过那柄剑,手一颤。
“当啷——”
利刃坠地的脆响。
她别过脸,不想让太子看见凄楚神色,徒添颓丧。
少年从背后抱住她,浑身浓烈血气熏得她心口痛。
好像还没问山君,有没有受伤。
她没有哭,但已有冰凉的水落在她后颈,默默滑进衣裳。
姜云翊轻柔地蛊惑:“砍下我的头颅,便能换高阳无虞。”
每摇次头,紧箍着她的手就更用力些。
到最后,他应是紧张殿外境况,嗓子直颤,像有蝴蝶在他喉咙扑棱棱乱飞,以至于说出的话颠三倒四。
“阿婵,倘若能赢,我们——”
果真糊涂了,连阿姐都忘了喊。
太子的话戛然而止,不知何时殿外声音平息,三辅驻军将领提着魏王头颅进来。
“幸不辱命,”男人微顿,郑重道,“太子殿下,诸王已至殿外求见。”
姜容婵眼睛被少年微凉的手捂住,他叹息:“阿姐别看,血气太重。”
旋即,他温声道:“顾将军,送孤的兄长们安生去罢。”
殿门与行宫出口再次封锁,遍地凄厉惨叫。
静谧大殿内,宫人们啜泣也不敢,缩在角落抱团,自知听见秘辛活不成,便想趁乱逃跑,刚挪动便被守卫劈成两半。
姜容婵有些抖,后背碰到坚硬甲胄,才恍惚发觉,姜云翊一直抱着她。
就连顾将军进来,他也没动过。
而此刻,少年轻声道:“无事了。”
该死的,不该死的,都被送去见阎王,再翻不起一点浪。
姜容婵不敢想象外面情形。
她真愿这只是噩梦。
……
“阿姐,”皇帝唤着,略愠怒地看向宫人,“你们究竟放了多少香粉!”
姜容婵似听见宫人泣涕叩首声,有点头疼,还未睁眼,便下意识喃喃地劝。
“罢了……”
何必因小事动怒。
她眼前先是团模糊身影,随后渐渐清晰。
姜云翊的脸近在咫尺,他垂眸时,眼皮现出粒小痣。
朱砂似的。
昏蒙床幔内,分不清今夕何夕,最先来的,既不是对他杀尽兄长的恐慌,也不是求情时的急迫。
“怎么瘦了许多?”
她很疑惑。
姜云翊瞬间反应过来,那群蠢货放太多香粉,阿姐睡得太沉,恐怕一时神色昏沉。
数年光阴倏忽而过,皇帝身上青涩稚嫩褪去,面庞棱角更为分明。
在她眼里,可不就是突然清减。
没等皇帝解释,姜容婵便起身,混沌思绪潮水般回拢,一时尴尬地攥紧被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