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恨你
姜容婵鼻尖萦绕死尸气味,面容同皇帝一样逐渐泛白。“陛下没什么想说的么?”
她瞥了眼法羡,待他颇为知趣地退至门外后,方才继续道“山君也开始对我说谎了。”
女人轻如鸿羽的声音并无诧异,犹如早料到此事。“我忘了,你已不知捏过多少谎言。”
姜云翊唇瓣动了动,“阿姐此言诛心。”
他缄默片刻,迫近几步后,攥住她手腕,温声细语。“我无甚可说,倒想听听阿姐的意思。”
少年舔了下干涩唇角,“想怎么罚我?除却离宫,打我骂我怎样都好。”他不在乎被戳穿,舞阴死便死了,只要阿姐不离开,什么都好商量。皇帝眼神仍旧紧紧贴着女人嫣红唇瓣,视满室死尸如无物。姜容婵微怔,甫一对上充斥情意的眼眸,便知他在想什么。眼前这人心中只有如何讨好她,全无半点凶手的愧疚,更不觉自己哪里做错。
姜容婵从未相信皇帝会放过舞阴,派眼线在府外盯着。“今早眼线递信,道昨日舞阴离府去京郊一处庄子,至今未归,倒是瞧见法羡深更半夜,堂而皇之入府门,连个通传也无,走时身边拖着三五奴仆。”皇帝默默听着,蓦地轻笑。
“阿姐,眼线所言也不能证明什么。”
姜容婵分明有意不提手中真正的把柄。
他低声道“戳穿我,还需隐瞒证据么?”
姜云翊一想到暗卫做事不利,竞教阿姐知悉,心底没来由滋生一丝暴戾。却也明白,那群人并非废物,怎的就叫她如此笃定凶手是天子?少年眼眸沾染疑色。
姜容婵道“我的人在舞阴先夫灵位中,发现一封藏好的信。”看着女人闪避的眼神,姜云翊低头附耳,迫她听清接下来每个字。“阿姐,法羡进府搜查时,连燕子窝也没放过,并无什么信。”少年眉宇缠绕疑云,一时也想不通,分明证据在那枚平安佩,阿姐为何避而不再谈。
室内尸气浓重,不单单是新鲜尸首的,还有多年累积的、萦绕不散的陈年尸气。
皇帝脸色比死尸还要难看,青白交加,眼珠盯着女人欲言又止的唇。修长指节如捧新雪般捧着她脸颊,指腹往她紧抿的唇瓣蹭,耐心撬开一点缝隙,探到齿关。
“阿姐怎的不说话了?”
姜云翊面上沉静,心底翻江倒海的惶恐。
他最怕她沉默。
探进湿润檀口的指尖颤抖,被猛地咬了下后,顺畅自然地退出来。姜容婵终于指向那枚平安佩。
“那年,新帝登位,诸功臣无异议,唯独燕侯因胞妹陆夫人不得追封,私下抱怨先帝死得不清不楚。”
乍然听见这段往事,姜云翊怔住一瞬。
燕侯的怀疑传到京城后,无人在意。
人人皆言新帝还是太子时,便纯孝至极,姜云翊却被燕侯恶心到,想找阿姐倾诉,却骤然想起她已离长安。
原来孤家寡人是这种滋味,喜怒哀乐都不能言。姜云翊原就幽深的眼瞳越发沉,唇也抿成直线。“我让护卫守在前往北地的必经之路,共三条线,我皆派心腹中的心腹,最险峻最隐秘的一条,是唯有当地猎户熟识的山路,护卫长雇他带路,回来后发现一枚玉佩被猎户顺走。”
那平安佩并非奇珍异宝,质地不佳,想来不会暴露身份,护卫长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未曾回去索要。
姜容婵眼睫剧烈颤抖,喉咙发酸。
“我原本只是怀疑,既见此物,便觉果真如此。”舞阴恐怕也能猜到,皇帝不会放过她,故而走鲜有人知的小径。姜容婵转身背对着他,胸口剧烈起伏许久才平息。“王兄们对你的皇位有威胁,你屠戮手足权且有理由,舞阴一个寡居的长公主有何威胁?你硬要赶尽一一”
她后背倏然温热,身子被整个环绕起来,脸颊肌肤被吐息环绕捂暖。“阿姐当年在皇陵,也会关心我么?”
他声音轻得听不大清,“我以为你半点不想理会…关于我的事。”“阿姐惦记我,没将我抛之脑后。”
姜容婵终于分辨出少年语中难以抑制的狂喜。他兴奋到紧贴着她的身体都在不停颤抖。
皇帝心尖朦朦胧胧升起团雾气,遮蔽一切理智,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瞧见姜容婵。
年少时因她猝然辞别的痛苦,通通翻涌上来,每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姜容婵看不见皇帝的脸,却被他手臂挤得喘不上气,绕着纤腰的手臂犹如蟒蛇,紧绞死缠将她往怀里摁。
她想挣脱钳制,向前踉跄两步,手掌撑着停尸石榻一侧,勉强站稳后,正对上死尸扭曲煞白的脸。
身后那条蟒蛇,又悄无声息缠上,唇舌近乎痴迷地尝着莹白耳垂。“阿姐刚离京时,我总忘记此事,与往常一样辰时去昭阳殿,却看不见你用进补的汤羹。”
“巳时听太傅讲经时你也不在,分明讲的是你喜欢的那篇。”“午时我忘记用午膳,栾平不敢提醒,你也没来提醒。”姜容婵正对着狰狞的死人脸,那张脸沟壑纵横,像被刀子硬生生凿出来的。耳边如同梦呓的呢喃,也像刀斧在她心中劈砍出痕迹。血淋淋的,不断提醒她。
皇帝现下极不正常。
没人会让十几具尸体见证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