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回府
皇帝将扳指放在掌心,静静盯着那只栩栩余生的玉蝉,瞧了半响。小住是多久?
多年前,阿姐便是平静道:“山君,我想回府中小住几日,静一静,有些事……我在宫中总好似想不明白。”
没过六个时辰,她便于熹微晨光中乘马车进宫,突然要走,没有半点商议的余地。
姜云翊眼皮跳了下,指节攥得发白,现下便想将她带回昭阳殿。一道女声幽幽挤进门扉。
“罗神医,莫要再耽搁,我今夜子时前需得回宫。”少年手指微松,嘴唇颤了下,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这些年,被门外那人折磨出幻觉,见不着姜容婵时,夜里偶尔怀疑自己是否疯了,幻想出一个阿姐陪着自己。
现下能日日见到她,又恍惚间觉得她早已离去,眼前这个是幻影,随时可能烟消云散,故而深夜半梦半醒时,若发觉身侧空荡荡,便心口一阵刺痛,起身匆匆叩她殿门。
姜云翊长睫缓缓动了动,口中喃喃算着时辰。子时、子时前便回……他只需等几个时辰便好。慢慢耐下性子后,皇帝垂眼套上那枚扳指,听见罗神医答允离去的动静。“草民听殿下吩咐。”
罗良声音恳切,姜容婵颔首时神色淡然,恰到好处露出笑意。是长安贵女常露出的那种客套微笑,有些假却好用,足够遮掩诸多情绪。她余光扫向紧闭的内室门,丹唇微抿,被吮吸到微肿的唇瓣顿时泛着疼。疼痛轻得让她初时误以为是痒,想咬着唇抵消那点发麻的痒。“罗神医,你这里有消肿祛瘀的药膏么?"她顿住脚步,忽然问:“需得药性温和些。”
“殿下要这药膏是?”
“方才被狗咬破了皮,"姜容婵眼也未眨一下,“需得抹些膏药。”“自然有,就在内室,草民现在便去取。”姜容婵未曾回头,与云苓在马车上等着罗良。片刻后,听见他满怀歉疚道:“殿下,那药膏没了,不若用太医院的。”姜容婵颔首,没再说什么,示意驭车的内侍快些。若非身侧无护卫,何必坑蒙拐骗才叫罗良离宫,她咬了咬牙,后悔当初恪守规矩,不肯携护卫入未央宫。
公主府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如往昔,看见自马车下来的人,钟媪激动地双手微颤,快步上前落下泪。
“殿下回来了。“钟媪欲言又止,“奴婢听京中传闻,殿”“是真的。"姜容婵竞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挤出个笑,安抚道:“钟媪,是我令陛下宿在昭阳殿的,并非他一一”
她喉咙似卡住,良久才望向一侧沉默的护卫长,眼神示意他将罗良带走。云苓跟着护卫长一道去书房盘问罗良,姜容婵则坐在外面,握住钟媪的手,问道:“班槐怎么样了?”
“好得很,“钟媪急了,“殿下怎的净提旁人,多日未见,殿下可还好?”“我自然过得好,在宫中岂会不好?"姜容婵突然凝视着她,轻声道:“除了说我与陛下有染外,京中还有什么风言风语?”“没有了,"钟媪看着她疲倦的脸,后悔自己提此事,连连摇首,“殿下莫要多思多虑。”
姜容婵沉默,钟媪不说她也能猜到七八分,总归不会好听。那群儒生骂起人最是刻薄,偏叫人挑不出毛病。执茶盏饮了口茶,姜容婵再未说一句话,只听着书房内的动静。天边一抹月色微黄。
“殿下,奴婢问不出来,“云苓咬了咬牙,“护卫长说能不能用刑?”“罗良的脾性,动了刑罚更不会说。"姜容婵仰头望月,长叹口气,起身被云苓扶着踏入书房,望见老者铁青的脸。
两人相对而坐,姜容婵忽然道:“我欲以国士之礼待汝,为何如此不识时务?”
“草民的难处,殿下想必知道。”
谁敢得罪天子。
姜容婵默然,半晌才不急不缓道:“若陛下因你而驾崩,你便是名载史册的奸佞小人,屡进谗言以至大祸,往后帝王必夷三族,以示天下。”罗良受不得此等刺激,脱口而出:“若真有那日也是因殿下。”女人眸子泛冷,罗良说漏了嘴便破罐子破摔,含糊不清将昨夜那碗药做什么用的,通通倒了出来。
老者声音难免磕绊,又年纪大后记性渐差,边说边回忆,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打住。
姜容婵喉咙阵阵发紧,依着他的意思,皇帝想将她困在榻上至少半个月,直到喂她心头血。
听见她揣测,罗良摇头:“不止一次喂殿下血。”姜容婵胸前剧烈起伏,口中顿时弥漫一股淡淡血腥气,这才回过神,下唇不知不觉间被自己咬破了。
她眼前发黑,不敢继续想下去。
“会死么?”
“凡胎□口并非金刚不坏,天子亦然。”
罗良说得隐晦,眼前蓦然浮现皇帝迫不及待取血的神色,心头又一次涌上讶异,竞有人盼着去鬼门关晃几遭。
“我明白了。”
姜容婵合眼,似在思索,实则脑中白茫茫一片。一个人想找死,旁人拦不住的,她合该不管不问才对。“草民多嘴,殿下何必因此事同天子置气?左右并无坏处。”姜容婵眼睫轻颤,“倘若罗神医的阿弟为你取心头血,你是何想法?”“殿下此言差矣,岂可这般比较,该问若妻子为草民取血,该作何反应?”姜容婵闭上限,因罗良一席话莫名翻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