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来者姓陈,叫陈莲花,比宋烺大两岁,是她舅舅嫁到邻村后生下的儿子,若论血缘亲疏,他货真价实,确实是宋烺的亲表哥。
何况,据陈莲花所言,他小时候还曾寄养在宋家,和宋烺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二人一起上房揭过瓦,下河摸过鱼,甚至还手拉手趴在一块挨过打,那是打小的交情,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但他说的这些,宋烺全都不知道,不仅她不知道,就连原主零散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一段。
但考虑到原主本来也没留给她多少有用的记忆,宋烺心中虽然部分狐疑,但作为一个善良的老实人,宋烺还是在上下打量过陈莲花全身,确认了他身上没有藏匿兵器后,把陈莲花迎进了院子。
宋烺搬来一张小凳,示意陈莲花先在院中小坐,宋烺解释道:“屋中有人在休息,你先小坐片刻,我去给你烧点水来。”
陈莲花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微微张着嘴巴,迷惘地看着宋烺。
宋烺无奈,大声重复了一遍。
“屋里有人,你先等会。”
陈莲花这才大梦初醒一般,愣愣地点了点头,低眉顺眼,并着腿,乖巧地坐在小凳上。
宋烺弯腰舀水,趁势回头,细细观察陈莲花。
同为农户家的孩子,他却生得白净,五官虽不出众,但胜在脸上没有什么碍眼的瑕疵,打眼一瞧,倒也称得上是眉清目秀。
穿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丝绢,但粗布麻衣,也是十分板正整齐,能看出素日里是用心浆洗过的,不过是因为一路风尘仆仆,才沾惹了泥土汗渍,看上去有些狼狈。
炉灶上的水壶发出一阵尖锐的蜂鸣,宋烺忽然回过神来,倒了水走到陈莲花身边,自然地挠了挠头,看上去竟是有些羞涩:“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记得倒不如表哥清楚。”
这一声“表哥”却是叫到了陈莲花的心坎上。
他用力捏着滚烫灼人的茶杯,捏得指节发白,浑身颤抖,指尖被溢出的开水烫得通红都不愿意撒手。
“表妹不知道,自从被卖到王员外家做奴婢后,我心中一直忘不了表妹。”
他仰起脸,目光盈盈,将心中按捺许久的情愫娓娓道来。
宋烺好似没有听懂,只是一个劲地问:“被卖到王员外家做奴婢?那是是么时候的事,我竟记不得了。”
陈莲花笑容苦涩:“算起来也有十年了,那时候闹了旱灾,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正巧县城王员外府上缺人伺候,遣了管家下乡来买人。家里人见价钱合适,便把我卖了。”
宋烺适时表露出足够同情。
“表哥...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陈莲花微微摇了摇头:“每天都能填饱肚子,倒也不算太苦,不过是些繁琐细碎的规矩,慢慢学着,也没什么可怕的。”
“就连莲花这个名字,都是主君为我取的,比我原来那个名字好听多了。”
似乎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宋烺垂眸不语,只轻轻转着茶杯。
“既如此,表哥怎么会沦落到我这儿来呢?”
说到伤心事,陈莲花又忍不住落了两颗泪,他吸了吸鼻子,抬起衣袖悄悄抹着眼泪。
“表妹...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我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上个月王员外带着家小回乡祭祖,我是夫郎院子离的人,夫郎同去,我自然也随行伺候着。一路上原本都是平安无事的,可谁知...谁知马车走到一线岭时,从山谷里忽然杀出来许多盗匪,她们拿着刀枪棍棒,竟是一句求饶的话都不听,一下就把王员外一家老少都杀了,我被贼人搦在地上,摔晕了过去,才勉强逃过一劫。”
“我醒来就看见满地的尸体,我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该怎么办。”
“菩萨保佑,我忽然想起表妹家就在附近,便赶过来投奔你。”
他眼含热泪,扯了扯宋烺的衣袖:“表妹...若你不肯收留我,我,我真的就没有活路了。”
宋烺还在判断这个故事的真假,正在犹豫如何回答时,却突兀地想起一道清亮动人的声音。
“郎君勿忧,我却知道一个好去处。”
二人闻声看去,霍九郎站在风口处,轻移莲步,不急不徐,款款走来。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月色下亮如珠玉,他也听了陈莲花的故事,眼中满是悲悯与同情,垂眸看来时,真和庙里的菩萨一样。
霍九郎缓步走来,宋烺忽然来回扭头,仔细地观察着这两个小男人。
霍九郎没出来时,她还觉得曾在大户人家当过仆从的陈莲花是个眉清目秀、端庄持重的郎君,霍九郎迈着轻柔得体的步伐走来,她又忽然觉得陈莲花确实不过是个员外家的仆从了。
霍九郎没有理会陈莲花疑惑抗拒的眼神,自顾自地捡了张小板凳,安置在宋烺身边,自然而然地紧贴着她坐下。
他的眼睛也是一眨不眨,柔情脉脉地望着宋烺。
“像郎君这样的仆役,若是主家遭遇不测亡故,是可以找官府叫她们为你再寻一户宽和仁厚的主家的,郎君若是不想再为奴为婢,官府也是可以护送郎君归家的。”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