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集市上确实没有多少人了,霍九郎虽然不舍,但也十分听话,闻言主动帮宋烺收拾了小摊,十分爱惜地将自己挣来的几百文钱仔仔细细数了一遍,然后郑重地放到宋烺手上,弯起眉眼,笑着看向宋烺:“这是我给你挣来的,你千万收好。”
宋烺笑着应下,心情颇好地走到集市出口,却发现又排起了长队,还是上午的那几个卫兵,不同的是这回儿她们穿上了寒光闪烁的甲胄,腰间也挎上了一柄长刃。
卫兵横刀将三人拦住,伸出摊平的手,冷着脸命令道:“交钱。”
宋烺蹦了起来,气道:“怎么又要交钱!”
卫兵将刀往前一推,冷声道:“挣钱纳税,有什么可说的?”
宋烺见她一副不交钱不让走的冷硬模样,只得忍耐着脾气,好言好语地问:“大人,我们这次又得交多少钱呢?”
卫兵上下打量着她们,掰着指头同她论道:“人头税一人五十,骡马税三十,剿饷练饷一百,取水税五十,粪税五十,合计三百八十文。”她面色不善,盯着宋烺催促她:“快些交钱,否则棍棒伺候!”
宋烺恼道:“这是什么道理?!早上进城交钱,中午进集市交钱,而今出去还要交钱,这么个交法还有谁能挣到钱?!”
卫兵粗暴地打断她:“我管你早上中午,而今我在这里,你就得把钱交上。你挣不到钱,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怎么旁人就能挣到钱呢?!”
宋烺还要争辩,卫兵见状也不废话,当即叫来两个同伙,要捆了三人到公堂上去打板子小惩大诫,宋烺心中不忿,梗着脖子瞪着卫兵,陈莲花却是面露慌乱,转身欲逃。
霍九郎却很硬气地同卫兵呛了起来:“我去的就是官府!谁给你们权力收这么多苛捐杂税!你们等着挨打吧!”
说罢,他用力瞪一眼那些卫兵,气鼓鼓地拉上宋烺:“走!我们去官府和知县理论去!陛下省吃俭用,生怕与民夺利,她们这等昏官庸吏,却敢和陛下作对!”
霍九郎说得理直气壮,骤然发怒,气势不同凡响,几个卫兵一时竟真的被他震慑住了。
她们左右看看,心里都在嘀咕,这小男人这样趾高气昂,别真是谁家贵公子在此微服私访,撒泼耍赖。一个骂街的小男人也就罢了,万一他身后还有个当官的妈,从戎的姐怎么办?
她们只是听命行事,没理由为了差事得罪贵人。
片刻后,这一队卫兵的队率收起长刀,走上前来,领着三人到了一旁。
“你们既坚持,我带你们去县府便是了。不过你们若是撒谎惹怒了大人,挨打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陈莲花正欲求饶,霍九郎却率先道:“废什么话!尽管带我去便是!”
队率第一次见这么跋扈的男人,心中也被勾起几分火气,心想他若真的有身份,自己也算做了一件好事,他若是在这里虚张声势,扰乱公堂,正好叫知县狠狠罚他。
队率冷着脸,一言不发,脚步飞快,领着三人到了县府衙门前。
知县不在,留守县府的是位陈姓的主簿,生得圆圆胖胖,脸上带笑,看着倒很和善。
陈主簿从队率那里了解了全貌,并没有生气,反倒是颇为同情地看了她们一眼,温声解释:“你们是第一次去集市上做买卖吧?这税都是州府定下的,收的虽然高,可也都是为了国家啊,不收税,咱们怎么抗敌平叛呢?这一次你们就当是长个记性,以后准备足了银钱货品再来就是了,你们细细算一算,你们并不是没得赚呀!钱这种东西,多了没好处,够用就行。”
“正巧今日九皇子云城帝卿车架行过平州府,知县大人被知州叫去奉迎帝卿车架,这会尚未回到县府。念你们是初犯,我暂且帮你们隐瞒,不向知县禀报,否则叫知县知道,你们必逃不过皮肉之苦。”
她甚至自掏腰包,补了一小块银角子给宋烺:“看你们的样子,想必生活也不容易,这点钱就当是我赠给你的,拿着回家好好过日子罢。”
陈主簿确实是个好人,宋烺拿着远超过她们今日所得的银角子,只觉有些烫手。
霍九郎却不知被那句话击中了心窍,竟是白着脸,语无伦次地问:“你说什么?!谁的车架行过平州府?!”
陈主簿不明所以,但她好脾气惯了,仍然温言解释:“九皇子云城帝卿。”
“说是帝卿梦中为仙人感化,自请为国修行,要去云台山清修三月,为国祈福。”陈主簿说着,不由得赞道:“听闻帝卿车架简朴,一路并不下车享乐,一路直奔云台山而去,若是大周诸皇子人人皆如云城帝卿这般简省,那可真是大周的一桩幸事啊!”
霍九郎缓缓眨着眼,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怎么会...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他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