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倾洒而下,将紫禁城的角楼染成了绚烂的金红色,琉璃瓦在光线下闪着流动的光泽。宫门外的青石板路,被白日的烈日晒得滚烫,踩上去能清晰感觉到热量透过靴底往上钻。王守仁、沈希仪、杭雄三人并肩而行,官袍后背的汗渍还未干透,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却掩不住他们眉宇间那股被帝王重托点燃的振奋神情。
“王先生,刚才陛下说三天后卯时要来看操练,这可是天大的事,咱们可得抓紧了!”杭雄大步流星,粗声粗气地说道,手里的牛皮马鞭在掌心拍得“啪啪”作响,惊飞了路边的麻雀。“末将这就回三千营,把那些躺着晒太阳的老兵油子都叫起来,连夜加练队列!不把他们的腿练软,末将就不姓杭!”“是啊,得让陛下看看咱们的能耐,不能辜负这份信任。”沈希仪也点头附和,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一一那刀是他在广西剿匪时得的,刀鞘上还留着瑶匪的刀痕。“广西的瑶匪再凶,也没京营这些“大爷’难管一昨天还有个世袭百户敢跟末将叫板,说他是英国公府的远房表亲,连晨操都敢旷,真是反了天了!”
王守仁脚步稍缓,手中的折扇轻轻敲着手心,扇面上的“知行合一”四字在夕阳下若隐若现。“加练是该加练,但有件事,得先办妥当,不然练得再狠,也容易出岔子。”他望了望远处的京营方向,那里旌旗隐隐,在晚风里耷拉着,像没睡醒的样子。“咱们三个领了陛下的旨意练兵,可京营里还有两位“菩萨’没拜英国公世子张仑、定国公世子徐延德,这二位还在营里挂着“监军’的闲职呢。”
“张仑?徐延德?”沈希仪眉头猛地皱起,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一一他在边关见惯了真刀真枪,最瞧不上这些靠着祖宗荫庇的勋贵子弟。“他们俩不是一直在营里混日子吗?每天要么对着沙盘发呆,要么就去酒楼喝酒,管他们做什么?纯属浪费时间!”
“话不能这么说,沈千总。”王守仁摇头,折扇在掌心转了个圈,语气里带着几分通透,“英国公、定国公是靖难勋贵,在京营盘根错节几十年,军中的把总、千总,有一半是他们的旧部或家奴。”“咱们贸然推行新章程、搞连夜加练,若是没跟他们打个招呼,回头他们在背后使个绊子一一比如让旧部故意抗命,或是在陛下跟前说句“操之过急’,咱们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打招呼?怎么打?末将见了那些勋贵子弟就头疼!”杭雄挠了挠头,满脸困惑,语气里带着烦躁,“上次在酒楼遇着徐延德,他跟我扯什么“骑射要讲风度’,气得我差点掀了桌子一一咱们当兵的,能打胜仗才是真的,讲什么风度!”
“简单,把陛下抬出来。”王守仁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就说陛下亲自召见了咱们三人,钦点咱们主持三大营操练,三天后还要亲自驾临观礼一一这既是礼数,也是规矩,更是敲警钟。”“他们再骄横,也不敢不给陛下面子;咱们把话说明白,既是尊重他们的身份,也是提醒他们一一别挡着陛下的事。”沈希仪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大腿,掌心的老茧蹭得官袍发响:“还是王先生想得周到!这招高!咱们是奉了皇命,跟他们打招呼是给他们脸,他们要是识趣,就该乖乖配合;要是不识趣,那就是跟陛下作对!”
“正是这个理。”王守仁折扇一收,语气坚定了些,“他们俩虽说是世子,却也在京营待了两年,去年我管军粮时跟他们合作过几次,张仑心思活络,懂分寸;徐延德性子直,就是耳根子软,容易被家里长辈忽悠。”“咱们把话摊开说,不绕弯子,他们多半会识趣。”
“行!就按先生说的办!”杭雄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声音震得旁边的宫墙都发颤,“未将倒要看看,哪个敢不给陛下面子!要是张仑敢说个“不’字,末将直接绑了他去见陛下!”
三人加快脚步,不多时便到了京营辕门。辕门两侧的石狮子被晒得发烫,守门的两个士兵穿着褪色的甲胄,见是他们,连忙挺直腰杆行礼,眼神里带着几分敬畏一一这几日营里早传开了,沈、杭两位千总是陛下亲自从边关调回来的猛将,连素来不掺和军务的王参军,都得了陛下的青眼,据说还能跟陛下同桌吃饭。京营的演武场很大,能容纳上万人操练,此刻还有些士兵在懒洋洋地晃悠,队列歪歪扭扭,像没骨头的蛇。有的士兵蹲在地上抽烟,有的靠在旗杆上聊天,甚至还有人在偷偷赌钱,铜钱碰撞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这情形引得沈希仪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沉了下来,握着佩刀的手都紧了:“看看这像什么样子!这哪是军营,分明是菜市场!三天后陛下要是见了,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王守仁却没理会这些,只是扫了一眼,便指着远处的帅帐道:“张世子和徐世子多半在那儿议事,帅帐的旗子还飘着呢,咱们直接过去,别耽误时间。”
帅帐里,张仑正对着沙盘皱眉,指尖在“五军营驻地图”上轻轻滑动。他穿着银白色的亮甲,甲片上的纹路被擦拭得发亮,衬得面容越发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倦意一一京营这摊子烂事,他看着都头疼。
徐延德坐在一旁的交椅上,手里把玩着个羊脂玉玉佩,玉佩上刻着“定国公府”四个字,他百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