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周景明送到铁买克去坐车的驼子白志顺。
按照时间估计,他路上如果不耽搁,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到老家了。
可偏偏他又出现在这里……
所以,周景明在问了那句“你怎么又回来了”之后,跟着又说:“你怎么那么不听话?”
白志顺嗫嚅数次,只是说出一个“我”字。
看着他眼睛浮肿,嘴唇干裂,头发乱得像个鸡窝,浑身衣服满是尘土,一脸疲惫的样子,周景明估计,他一路上没少风餐露宿,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他没有继续追问原因,转而询问:“肚子还饿着吧?”
白志顺重重地点点头。
周景明转头看了眼众人:“给他弄点吃的喝的,吃饱喝足后再说。”
彭援朝赶忙招呼人手拢火热饭菜。
中午吃剩的羊肉和饭都还有不少,倒也不用怎么费事儿,没多长时间,先把羊肉热了下来,至于饭,到时候用羊肉汤一泡就行。
白志顺像是饿了多日的豺狗,周景明用大海碗给他添了饭,上面堆了羊肉递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接过去,一屁股坐在土灶边,开始狼吞虎咽。
那些东西进了他嘴里边,像是只用舌头搅合了那么三两下,就吞进肚里,就即使有汤水泡着,也吃得直伸脖子,眼睛在咽下东西的时候,瞪得老大。
看着他这吃相,李国柱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
周景明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等他吃饱了再说。”
李国柱也就没有多问,只是给周景明递了一支烟后,到一旁坐着抽烟去了。
白志顺连吃了三大碗饭,肚子终于踏实,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筷,但眼晴还在看着锅里的肉。“再来一碗?”
“吃不动了!”
“那好,你现在好好说说,你怎么又回来了,是钱被人偷了,还是被人抢了?”
周景明将手中的烟屁股弹飞,出声询问。
白志顺摇摇头:“东西没有被抢…………”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他将怀里揣着的存折拿出来给周景明看。
周景明接过去瞟了一眼,见确实没问题,又递还给他。
却听白志顺接着说:“我本来已经到阿勒坦,坐上前往乌城的班车,结果路上遇到抓盲流的,让车子停下来,要检查身份证明,我就被逮下来去,说是要送往新源马场去进行三边学习。
我怕我的东西被搜出来,或是到时候弄丢了,我趁他们不注意,扔了被褥行李跑,他们在后面死命追,追了我很远,才被我跑掉。
我怕再被抓,在野地里躲了一天,又在晚上回到公路上,夜里扒了一辆汽车,回到阿勒坦,第二天又在路上拦了一辆汽车,返回铁买克。
路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司机在哪里下车吃饭,我说我请他,应该是被店里的人看到钱了,吃完饭就把我给拦下,司机倒是趁机溜了。
我看他们要强抢,拉着我不放,围着我不放,就撞开一个跑出来,他们又对我追了好一阵,最后,我被一个人追上了,将我扑翻在地,拉着我的脚不放,我一急,随手抓了个石头就拍在他脑袋上。我看着他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就倒,也不知道死了没有,我爬起来就跑,落在后面的两人也不敢追,反正是跑出来了。
我不敢走公路,就在戈壁滩上估摸着大概方向一直走,后面又扒了一辆汽车,回到铁买克。我想回来找你……可不知道你们在哪里。
我记得你去找了王佑平,就在铁买克到处找他,还真被我当天就遇到了,一问才知道你们来了哈熊沟,问了方向,我就一路找了过来。
进了山,到处是林子,还是不知道你们往哪里去了,就在山里乱转,我把自己给转迷糊了,在林子里折腾了三天,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牧民,问了才知道你们在这里,这才找了过来。”
周景明听着这番话,也是咧了咧嘴。
他上辈子就清楚白志顺的为人,不会说假话,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在这年头,不少盲流涌入西北,去其它地方的,没什么人管,但是进出乌城这样的城市,管理就相当严格了。
关于盲流,官方的解释,是为逃荒、避难或谋生,从农村常住地迁到城市、无稳定职业和常住居所的人,都被称为盲流。
这称呼带有歧视色彩和历史遗痕。
从五三年开始到八九年的三十多年间,农业剩余劳动力或其它摆脱当时户籍管理自发迁徙到城市谋生的人太多。
一部分人去了东北,还有更多的来到西北。
因为,这些年的西北,火药味相对稀薄,也还是大自然威压占主导,从最原始的意义上说,西北可能是国内最早“开放”的地方。
在周景明看来,盲流不盲。
在这个自以为眼睛最亮的时代,其实多数都是瞎子,唯有盲流,比较清醒。
他们知道跑,知道对抗,还知道该往哪里跑。
虽然大多数的人都很普通,但以现在周景明的目光来看,这些盲流才是精英一一没点能耐,也不敢一闯千万里。
就现在矿点上的这些人,可以说都是盲流,包括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