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怎么会不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般的颤抖,“我们每一步,都验算了三遍。算盘……算盘都快被我打冒烟了。”
“不是计算不对。”
陈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他没有去看林雪,他只是看着墙上那块巨大的黑板,看着上面那些由他亲手写下的,来自权威教科书的,被他奉为圭臬的“标准答案”。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种,最虔诚的信徒,在最终发现自己信奉了一生的神祇,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时,那种彻彻底底的,信仰的崩塌。
“是它们。”
他的手指,像一根僵硬的,失去了所有温度的标尺,重重地,指向了那些他从一开始,就深信不疑的,基础物理常数。
他拿起那张写满了最终结果的,几乎被汗水浸透的稿纸。
那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像一个狰狞的,扭曲的,正在无声嘲笑着他所有努力的鬼脸。
“按照这个结果,”他的声音,平静,却又蕴含着一股足以让任何人头皮发麻的,恐怖的寒意,“我们的钠冷反应堆,它的“反应性温度负反馈系数’,竟然是个正值!”
林雪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虽然不是核物理专业出身,但跟着陈明学了这么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简单的话,背后到底隐藏着多么可怕的,地狱般的图景!
负反馈,意味着温度越高,反应越迟钝,系统会自动趋于稳定。
而正反馈……
“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陈明转过头,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雪,那里面,第一次,流露出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恐惧。
“这意味着,我们的反应堆,温度越高,它的反应,反而会越剧烈!”
“它不会自我稳定!”
“它只会,像一颗被点燃了引信的核弹,在启动的瞬间,就把自己,连同我们这艘潜艇,连同这整个基地,都炸成一朵,绚烂的,永不消散的,蘑菇云!”
“轰!”
林雪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她感觉一股冰冷的,刺骨的寒气,从她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看着陈明,看着他那张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看着他那双被恐惧和荒谬填满的眼睛。
她想说点什么,想安慰他,想说我们再算一遍。
可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这不是计算的错误。
这是,物理学的背叛!
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深信不疑的,那座科学大厦的基石,出现了裂缝!
“吱呀”
就在这片足以将人逼疯的死寂中,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周振邦走了进来。
他本来是想看看,这两个把自己关了七天七夜的年轻人,到底有没有捣鼓出什么名堂来。
可他看到的,是一间如同修罗场般的办公室。
地上,是堆积如山的,写满了各种天书般符号的稿纸。
空气里,是食物变质的酸腐味,混合着两个人身上那股因为极度透支而散发出的,汗水的馊味。还有,那两个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两具空洞躯壳的,年轻人。
周振邦那颗被深海压力和无数次生死考验淬炼得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有问“进展怎么样了”。
他只是走上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最高指挥官的,命令的口吻,说道:
“停下。”
陈明和林雪,像是两台被瞬间切断了电源的机器,僵在了那里。
“收拾一下。”
“你们两个,现在,立刻,马上,跟我走。”
“去哪?”陈明下意识地问道,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根本不属于他自己。
“去一个,你们现在最该去的地方。”
周振邦没有再多解释,他只是转过身,对着门口的警卫员,下达了命令。
“备车。”
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像一头沉默的野兽,在基地的道路上平稳滑行。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明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他的大脑,依旧像一台被强行灌入了不兼容程序的计算机,反复地,在那几个错误的物理常数和那个“正反馈”的地狱图景之间,疯狂地死机,重启,再死机。
林雪坐在他的旁边,她不敢说话,她只是伸出手,悄悄地,紧紧地,握住了他那只冰冷的,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
她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车子,没有在基地的任何一栋建筑前停下。
它直接,驶向了那扇厚重的,通往外界的大门。
“周首长,我们这是……”陈明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去透透气。”周振邦的声音,从前排传来,依旧沉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长辈的关切。“你们两个,再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