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云的指尖还停在“do”键上,那道浅浅的凹陷是鹿闻笙五岁时留下的。
当时孩子学琴坐不住,总用掌心狠狠按这颗键,说:“它最响,像在跟我说话。”
此刻琴键缝隙里的灰尘混着眼泪,在黑白键上晕开浑浊的印子。
像她心里那些被揉碎的过往,怎么理都乱。
她忽然想起六年前那个周末,薄淑慎第一次上门教琴。
穿的正是后来照片里那件深色旗袍,领口珍珠胸针晃得人眼晕。
鹿闻笙闹脾气不肯练,抓起琴盖就往薄淑慎手边砸。
金属合页擦过她的小臂,当时就渗出血珠。
薄淑慎笑着揉了揉鹿闻笙的头:“闻笙力气真大,长大肯定能弹好《热情奏鸣曲》。”
苏曼云当时还愧疚得不行,赶紧找急救箱包扎。
没注意薄淑慎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后来才知道,那道疤痕被她用长丝巾常年遮着。
每次教琴时总会有意无意露出来,说:“这是闻笙给我的纪念。”
把孩子的顽劣包装成“亲近”的证明。
浴室的水声骤然停了,苏曼云像被烫到似的,飞快把手机塞回鹿正廷的西装内袋。
指尖触到口袋里硬邦邦的录音笔,是她昨天偷偷藏进去的。
鹿正廷最近总躲在书房听录音,她猜里面是和薄淑慎的对话。
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她深呼吸时闻到琴盖缝隙里的琴油味。
那是薄淑慎上次教琴时特意带来的进口货。
说:“闻笙的琴得用最好的油保养。”
现在想来,那油里说不定都藏着什么小心思。
比如看看鹿家的作息。
“你在这儿干什么?”
鹿正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洗澡后的水汽。
苏曼云猛地回头,看见他擦着头发出来。
西装搭在臂弯里,正是她刚塞回手机的那件。
她赶紧别过脸,假装整理琴谱:“闻笙说想弹《卡农》,我看看琴键脏不脏。”
鹿正廷没多疑,只是把西装往沙发上一扔,抓起手机就要出门:“公司有点事,晚点回来。”苏曼云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鞋架上多了双从未见过的工装鞋。
是盘根那边的人常穿的款式。
她的心瞬间沉下去。
昨天薄淑慎发来短信:让正廷按计划来,别出岔子。
原来“计划”就是让鹿正廷去破坏薄氏生产线。
等门关上,苏曼云立刻冲到沙发边,翻出鹿正廷的西装。
录音笔还在,她颤抖着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薄淑慎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温柔:“明天上午十点,带几个人去薄氏教具厂,把注塑机的电路砸了,记得伪装成维修工人。”
鹿正廷的声音带着犹豫:“要是被抓了怎么办?”
薄淑慎冷笑:“抓了就说是你自己的主意,别把盘根扯进来,不然,闻笙可就没了。”
录音戛然而止,苏曼云的眼泪又砸在琴键上。
她终于明白,薄淑慎当年教鹿闻笙钢琴、当幼儿园顾问。
全是为了今天,用闻笙当筹码。
把鹿正廷变成棋子,把鹿家变成盘根的刀。
她攥紧录音笔,突然想起闻笙昨天还说:“三姑婆答应我,等爸爸忙完就带我去游乐园。”孩子眼里的期待像针,扎得她心口疼。
这时,手机突然弹出薄家群的消息。
是柳依一发来的:
薄云觉上午九点在瑞士手术,系统推假新闻说并发症率12%,现在正在直播手术进度辟谣。苏曼云盯着屏幕里手术室的画面,薄云觉躺在手术台上,柳依一在旁边握着他的手。
薄淑慎之前总说:“薄云觉的心脏撑不了多久。”
原来那不是随口说说,她甚至可能参与其中。
她咬着下唇,把录音笔塞进睡衣内袋,又翻出之前截图的短信。
现在她手里有证据,可她不敢立刻发给薄家。
薄淑慎还盯着闻笙,万一被发现,孩子就危险了。
她走到窗边,看见鹿正廷的车驶离小区,往薄氏教具厂的方向去。
风卷着落叶撞在玻璃上,像在催她做决定。
苏曼云推开鹿闻笙房间的门时,夕阳正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落在书桌上那把半旧的木吉他上。琴颈上还缠着孩子去年编的彩绳,是他第一次靠自己攒的零花钱买吉他时,兴奋地绕了三圈的那根。她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琴弦。
书桌上的收纳盒里,放着薄淑慎去年送的钢琴玩偶,米白色的琴身沾了点灰尘。
苏曼云本想拿起来擦一擦,指尖刚碰到玩偶的脑袋,却瞥见它黑色的眼睛反光异常。
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前几天老陈提醒的“盘根喜欢用微型设备监控”。
赶紧找来放大镜,果然在玩偶眼球里看到了微型摄像头的镜头,正对着房间门口,显然是想监控进出这里的人。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算计。”
苏曼云咬着下唇,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小心地把玩偶转了个方向。
让摄像头对着空白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