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绿色的吉普车缓缓驶离福利院大门,车轮碾过门前的土路,扬起的尘土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渐渐随着车影远去而落定。送走最后一位领导,办公室里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谢主任几乎是“瘫”在了靠墙的木凳上,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像是连家具都跟着松了口气。他抓起桌上那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茶缸一一缸子边缘已经磕出了几个小缺口,是他用了几年的老物件一一揭开盖子就往嘴里灌,凉茶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浸湿了他蓝布褂子的前襟也顾不上擦。大半杯下肚,他才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抹了把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可算走了,这心啊,刚才一直悬在嗓子眼,就怕哪个环节出岔子。”
薛玖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目送领导的车彻底消失在路口,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一一不是累的,是刚才陪着领导视察时,心里激动,屋里人多、窗户又关着,闷热憋出来的。
他回头看向办公室里的几人:王院长正揉着太阳穴,张会计靠在文件柜上,手里还攥着刚才给领导汇报的账本,连手指都还保持着紧绷的姿势。
几人目光对上,先是相视一笑,随后那股压抑了一上午的紧张彻底释放,变成了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张会计放下账本,拍着自己的胸口,语气里还带着点后怕:“吓死我了,真没想到今天突然来这么多领导视察!早上我还跟食堂的蒋师傅说,今天天气好,能早点下班呢,结果刚到办公室,就听见领导来了,吓得我账本都差点掉地上。”
谢主任也跟着笑,手指敲了敲茶缸壁:“我也没想到啊!平时领导来视察,都会提前说一声,让咱们有个准备,这次没想到大领导要来,我早上刚把上个月的物资报表整理好,还没来得及核对,就被领导叫去汇报,一路上都在心里打草稿,生怕说错话。”
王院长也松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热水:“是啊,这种“突然袭击’最让人紧张。不过还好,咱们福利院平时的工作做得扎实,没什么可挑的,不然今天可就麻烦了。”
薛玖靠在门框上,听着几人的话,也跟着点头。他倒不是特别害怕一一毕竟他负责的是教学工作,每天就是教孩子们认字、数数,偶尔带他们整理院子,都是些实实在在的事,就算领导突然检查,也不怕露怯。但他能理解王院长、谢主任他们的心思:作为单位工作人员,尤其是负责行政、后勤的,最怕的就是领导突然视察,一点准备都没有,万一哪个细节没做到位,不仅自己要挨批评,还会影响整个福利院的评价。“其实咱们也不用太紧张,”薛玖笑着开口,“咱们福利院的工作,一向做得不错。”
福利院内外的卫生,每天早上,那些住在院里的退役军人都会主动打扫,连墙角的杂草都拔得干干净净。
福利院的退役军人,平时住在院里的宿舍,没事就帮着做些体力活:修修补补、打扫卫生,有时候还会教大点的孩子打拳、叠被子。加上薛玖也会带着孩子们整理环境一一教他们把玩具分类放好、把书本摆整齐,时间长了,福利院的整体环境确实比大多数单位都要清爽、整洁。
张会计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刚才领导去孩子们的宿舍视察,看到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衣服都挂在衣柜里,还夸咱们管理得好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办公室里的气氛越发轻松,刚才的紧张感彻底烟消云散。谢主任甚至笑着说:“今天厨房表现也不错,幸亏薛老师要求他们要弄得干干净净,还带帽子。”
薛玖笑着解释:“病从口入,我们这里大多数是孩子,卫生自然非常重要。”
“有道理,以后一定要保持。”王院长点点头,慎重的叮嘱。
“是!”其他人也严肃的点头。
就在大家兴致勃勃地讨论,明天会不会见报的时候,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退役军人张强的声音传了进来:“王院长、谢主任,军管会的王干事和市办公室的领导又来了!”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的笑声瞬间停住,几人脸上的轻松又被紧张取代。谢主任刚放下的茶缸差点又端起来,张会计赶紧把账本往文件柜里塞,王院长也立刻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刚才有什么没做好?”
没等他们多想,军管会的王干事就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一前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干部服,气质沉稳;后面跟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王院长赶紧迎上去,脸上堆起笑容:“童秘书,米主任,王干事,你们这是还有事?怎么又折回来了?薛玖也认出来,中年男人是市办公室的米主任,年轻人是一位领导的秘书,都是跟着大领导一起来的,只是刚才没跟他们说话。
米主任的神色比先前严肃了不少,他摆了摆手,示意王院长不用客气:“大家都坐吧,确实有件事,需要跟你们商量一下,也算是正式通知。”
薛玖站在一旁,本来想悄悄退出办公室一这种涉及单位事务的讨论,他一个普通的教学老师,按理说不该掺和。可没等他挪动脚步,童秘书就抬头看向他,笑着说:“薛老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