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瑶忽然摘下眼镜,轻轻捏住镜框,用随身的手帕仔细擦了擦镜片。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这段时间我太自以为是了,总觉得海港什么都很先进,觉得内地落后,连设计也跟不上时代……可我现在才发现,是我太无知了。”
苏晓玥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贯骄傲的富家小姐。
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Y国读书时,教授说华国根本没有现代设计。”
林美瑶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药盒,声音带着几分自嘲。
“他说我们的工艺是“原始的、封闭的、不具备商业价值的’。可我在这里看到的东西……那些拼布的纹样,那些盘扣的结构,一针一线都藏着智慧……”
她忽然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苏晓玥。
“晓玥,你妈妈真是个天才!”
苏晓玥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发热。
她低下头,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泛红的眼角。
“美瑶……”她终于抬起头,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想不想学盘扣?我妈说过,手艺比人活得久。”林美瑶的眼里缓缓闪过一丝晶莹的泪光。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神情认真,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人静静地望着彼此,目光交汇间,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一抹会心的微笑。
深圳第一届服装展的展位图刚一发放下来,苏晓玥的手指便立刻死死地抠住了图纸的边缘。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标注着“T-18”的小小方格上。
“角落里的T-18!这什么破位置!”
齐娟娟一把将图纸狠狠甩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她气得脸颊涨红,呼吸急促。
“上个厕所都得从展厅这头跑到那头,跑半条街!我们是来参展的,不是来锻炼身体的!”她指着图纸,手指微微发抖。
“卫成霖倒好,”她咬牙切齿地继续道,语气里满是讥讽,“正门口最显眼的位置,A-01,灯光一打,人山人海!人家还没开始,就已经赢了!”
吴顺强用一只结实的胳膊压住被风吹得微微翘起的图纸。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我问过会务组了,说是按照公司规模和注册资金来排的,顺序早就定好了……可能是我们……确实排不到前面。”
“瞎扯!”
林美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哥查过的!卫成霖私下塞了两万块给组委会的人!这位置是买来的!什么公司大小,全是幌子!”苏晓玥依旧没有吭声。
她缓缓地从包里取出那本沉甸甸的秘典,封皮泛黄,边角微微磨损。
她轻轻翻开书页,指尖抚过一行行字迹,最终停在“1983年深圳大事记”那一页。
就在“首届服装博览会”这几个字的下方,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然而,关于展位分配的详细信息却模糊不清,文字如同被水浸过,字迹断断续续。
就连这本无所不录的秘典,也无法完全还原真相。
“咱们换思路。”
苏晓玥忽然抬起头,抓起桌上的红笔,毫不犹豫地在图纸上T-18的位置用力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红圈几乎要撑破纸面。
“位置偏?那就让它变成谁路过都得停下来看的地方!”
开展前一晚,夜色深沉,厂房里灯火通明。
苏晓玥带着厂里所有的女工加班加点,缝纫机的哒哒声彻夜未停。
汗水浸湿了她们的发梢,手指被针扎出了血点,却没有人喊累。
吴顺强和几个退伍回来的兄弟连夜从海边找来一艘破旧的渔船。
木板腐朽,渔网斑驳,但他们却小心翼翼地把它抬进了展厅。
齐娟娟站在摊位中央,一边指挥大家挂起层层叠叠的渔网,一边让人把彩色的浮球用细绳串好,一一绑在网眼上。
灯光一照,浮球折射出斑斓的光点。
林美瑶从海港带来的四盏高亮度射灯一打开,整片区域瞬间被点亮。
光线穿过渔网与浮球,在摊位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仿佛海水在缓缓流动。
“还差最后一步。”
苏晓玥从随身的帆布包里缓缓掏出一个古朴的小铁盒。
“这是我妈熬了三个晚上亲手做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二十多个指甲盖大小的盘扣静静躺在柔软的红绒布上。
蝴蝶扣展翅欲飞,琵琶扣温婉,葫芦结圆润,还有盘肠结、寿字结……
女工们围拢过来,屏住呼吸,用最细的针线,将这些盘扣一粒粒缝在新设计的拼接外套上。原本只显洋气的款式,瞬间被注入了一股深沉的老味道。
东西方的元素在这一刻悄然交融,浑然天成。
“这……”
林美瑶拿起一件刚刚缝好盘扣的夹克,指尖轻轻抚过那枚浪花纹的蝴蝶扣。
她盯着衣服,嘴唇微动,突然蹦出一句英文。
“EastmeetsWest!(东西合璧)”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尽,空气中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