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涌江之上,巨大的楼船逆流破冰而行,船首犁开淡红色的江水,留下翻腾的浊浪。
华盖之下,杀意凛冽。
“至于那些不识时务,妄图替严正喊冤叫屈的余孽?”
秦将军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指尖在酸枝木的扶手上猛地一敲,发出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回响,压过滔滔江声。
“哼,一群只敢躲在阴沟里猪猪狂吠的鼠辈!本将此前还恨不能掘地三尺揪出他们!此番奉国师之命测绘涌江,明为制图,实则正为此辈设下的钓饵!正好将他们这些打着忠义旗号的乱臣贼子,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他猛地站起,雄壮的身躯带起一股劲风,吹得华盖边缘的璎珞剧烈摇晃。
“胆敢谋逆,祸乱我延康江山?死有余辜!”
“秦将军好威风!好煞气!”
一个略显飘忽、带着少年人特有清脆又透出几分阴柔的声音从船舱珠帘后传来。
珠帘哗啦一声被纤长如玉的手指挑开,一位身着华贵金丝流云纹锦袍的少年公子踱步而出。他身形高挑清瘦,唯独一张脸带着未脱稚气的圆润婴儿肥,皮肤细腻得如上好羊脂白玉,眉心一点朱砂痣鲜红欲滴,宛如精心点染,手中那柄玉骨冰蚕丝为面的折扇轻轻摇曳,贵气风流。
然而,当他那双狭长如柳叶的眼眸睁开时,里面盛满的并非少年意气,而是一种令人心头发寒的、沉淀了过多世故算计的阴鸷与对万物的漠然。
那目光,看人如同审视蝼蚁玩物。
秦将军脸上那足以冻结江水的杀意瞬间冰消瓦解,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立刻转身,微微欠身,抱拳为礼,姿态恭敬,再无半分方才的跋扈:“七公子。”
七公子却并未回礼,只是随意地用折扇点了点,仿佛在示意免礼。
他饶有兴味地抬起头,那双阴冷的眸子如同精准的鹰隼,瞬间锁定了涌江左岸高崖之上,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巨石区域一一正是秦牧林枫等人藏身之处。
恰在此时,日轮西沉,残阳如血,将天地渲染上一层悲壮的深金。
七公子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带着戏谑的恶意。
“秦将军,”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过了江风呼啸,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生杀予夺的审判腔调,“听闻……这片唤作大墟的鬼地方,圈养的都是被满天诸神厌弃的子民?”
秦将军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恭谨笑容,上前半步:“公子此言,对,也不全对。”
他目光投向对岸高崖上那片令人压抑的巨石阴影,眼神深处同样没有温度:“大墟的由来早已被岁月尘封,沦为传说。但卑职记得清楚,我延康开国太祖立鼎之时,曾有神谕天降。
明旨昭示:大墟乃神罚之地,内中所囚皆为神所厌弃之罪民!勒令他们永世禁锢大墟,胆敢踏出一步者秦将军的声音陡然转厉,右手狠狠向下一劈,“杀无赦!此谕,不仅我延康所得,列国皆有!”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嘲讽:“不过嘛,这大墟里面可不止这些污血污魂的弃民。还有些在延康活不下去、丧尽天良的亡命恶徒,也会如丧家之犬般逃入此地,妄图荀延残喘。这些人,凶残狡诈,狠绝暴戾,依卑职看来,比那些浑噩等死的大墟弃民,更要危险百倍千倍!”
七公子手中的折扇“唰”一下展开,又慢慢摇动,婴儿肥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好奇:“哦?既是不详之地,罪民渊薮,那为何我前日在边关,还看到不少商队车马,出入大墟如履平地?这买卖,做得倒是红火?莫不成……咱们延康的商人,不怕沾染这污秽之气?”
“公子有所不知,”秦将军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些,带着一丝贪婪的意味,“这大墟,虽说是神弃鬼憎之地,却当真邪门得很!里面未被前人染指的天地灵物、稀世矿藏、异兽宝材……简直多如砂砾!”他声音压低,带着蛊惑,“咱们只需用那盐巴、粗布、铁锅这等扔在大街上都没人捡的破烂玩意儿,就能从那帮没见过世面的弃民和恶徒手里,换来价值连城的千年灵药、神兵胚胎、珍禽异兽之皮骨!一本万利啊公子!”
他眼中精光爆闪,语气不自觉地激昂起来:“就是靠着这大墟边关数十年来不间断的互市,刮地三尺般的赚取暴利,才充盈了我延康的国库和军费!这才有今日兵甲精良、威慑四方的强军气象!他国岂能相比?”
七公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旋即舒展,带着一丝假意的不放心:“如此便好……只是,若万一让些污血的弃民混入关内,混入我延康子民之中,岂非遗祸无穷?”
“公子顾虑周全!不过尽可放心!”秦将军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对神谕宝物的笃信,“当年神谕降下,一同赐予边关的还有几件镇关之宝一一名曰神照宝镜!就高悬于通往大墟的那几座雄关要害!只要是大墟出来的弃民,任他伪装得再好,在宝镜神光之下也必定无所遁形!显出原形!”
林枫看到这里,心底已经了然。
似乎想起什么。
“牧儿,你带着魔猿回到回镇央宫!把墙壁上那幅刻出来的大墟地形图!给我彻底毁掉!连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
秦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