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河端起旁边一杯温热的雨前云雾茶,吹了吹浮沫,小小地啜饮了一口。
清澈的眼眸扫过脚下如同烂泥的钟小哎,又看向忠心耿耿的老仆,轻轻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泰伯伯,您的实力,我自然深信不疑。只是…”
稚嫩的声音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清醒。
“猛虎架不住群狼,我们毕竟身处虎穴,而我…现在终究还是个魂力低微的“拖油瓶’。”微微俯身,伸出两根手指,抬起钟小哎那张布满血污泪痕的下巴,迫使她涣散的目光与自己对视:“想要真正毫发无损地离开瀚海城,最终还得靠她这张“护身符’。钟正国再如何心狠手辣,投鼠忌器这点道理,总该明白的。”
泰达米尔脸上的自信微微一滞,随即被一丝罕见的凝重取代。
缓缓点头,看向钟小哎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审视:
“小主子思虑周全,是老奴一时被力量冲昏了头,欠下考虑了。”
眉头微皱,露出担忧。
“只是…这小丫头片子,终究是个女孩…分量比起带把的嫡子,恐怕还是差了不止一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后怕。
“老奴就怕…就怕钟家那老东西,万一彻底疯了,不顾一切地出手报复…鱼死网破之下”
没有说下去,但那突然变得凝重无比的气氛,以及他身上那股刻意收敛却愈发显得危险的气息,已经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自信,或许低估了贵族世家在维护脸面时的疯狂程度。
就在这时一
“咚咚咚!”
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节奏的敲门声,清晰地穿透了隔音效果极佳的房门,如同重锤敲打在紧绷的鼓面上,瞬间打破了房间内略显沉重的气氛。
泰达米尔浑浊的眼眸猛地一凝,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猛兽,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那股沉凝如山的气势骤然提升到了顶点。
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刺向房门方向,喉咙里滚动出一个低沉、沙哑却蕴含着强大压迫力的音节:
“谁?!”
声音不大,却震得房间角落的香炉烟雾都微微一滞。
门外,一片短暂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紧接着,一个圆滑、温和、如同上好丝绸摩擦却又带着磐石般沉重质感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门板传了进来:
“鄙人沙瑞金,添为聚宝楼的掌柜。听闻有新到的贵客光临,特来拜会。”
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火气,只有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商人式的热情。
泰达米尔与苏长河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长河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早有预料的了然。
泰达米尔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那股压迫性的气势如同潮水般瞬间收敛入体。坐回苏长河旁边的椅子上,恢复了那副老迈仆从的姿态,只是眼神深处,依旧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请进。”
泰达米尔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老迈的沙哑。
沉重的包厢门被无声地推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而臃肿的身影,几乎堵住了半个门框。沙瑞金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宛如弥勒佛般憨态可掬的笑容,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与其体型不符的沉稳与力量感。
那双看似笑眯眯的小眼睛,在踏入房间的瞬间,便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灯,不动声色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掠过泰达米尔看似松弛实则蓄势待发的身体,最终定格在太师椅上那个过分平静的小男孩,以及小男孩脚下踩着的那团狼狈身影一一钟小哎!
当沙瑞金的目光触及钟小哎那惨烈的状态时,他眼底深处的瞳孔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缩,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破绽,甚至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半分改变。
如同一位经验老道的演员,看不出丝毫惊讶或愤怒,仿佛眼前这一幕不过是寻常的风景。
“打扰二位贵客雅兴了。”
沙瑞金拱手,笑容满面,语气极其自然,带着商人特有的自来熟,目光在苏长河和泰达米尔之间逡巡。“鄙人沙瑞金,是这聚宝楼的东家。不知二位贵客如何称呼?
从哪里来啊?
如此年轻便有此等气魄,令人钦佩!”
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走向下首第一把空着的椅子,不等主人应答,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动作流畅得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肥胖的身躯陷进宽大的椅子里,却给人一种磐石般不可撼动的错觉。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种极其诡异的安静。
只有钟小哎偶尔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痛苦喘息声。
泰达米尔缓缓端起面前的茶杯,凑到嘴边,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根本没看见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杯盖与杯沿轻轻磕碰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半响,才慢悠悠地放下杯子,用一种居高临下、仿佛打发下人般的口吻,淡淡地问道:
“何事?”
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甚至连目光都吝啬于给予。
尴尬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