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呵斥隐了怒气,平静又凌厉,像好戏开场前的锣声,响过了,所有人留意到这边,连跪在地上的女人们也不例外。
蒋序之一把将明翡拉开,亲自确认,她反应不及,又一连踉跄数步。
佛公慈悲含蓄的面孔,凭空杀出一道裂痕,将他的脸斜斜划开两半,好似假装虔心的教徒劈上的不尊敬一刀。
“章总,这件佛公原来没有这道裂——明翡!”大祸临头前,蒋序之猛然转身,一下同上位者站在统一立场上,连食指也和刚刚章肃指的如出一辙,“你说,佛公只经了你的手,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偷偷弄坏了不说!”
明翡后背抵着一根红木房柱,她刚刚退到这儿,脚步才堪堪稳健。一只手背着,手掌无意识抓紧柱子,众矢之的下,好像只有这根柱子才是她的伙伴。
“没有,不是我。”她声调照样轻,但对抗他人莫须有指控的坚定印在眉眼之中,所以听着不让人觉得心虚、退避。
蒋序之是她的老板,大一时,便让她作为兼职进君珩工作,缓解学费上的压力。两人相识近三年,他理应是在场唯一一个相信她的人。
可明翡听到的是,“不是你还有谁?还不快给章总道歉!”
他甚至拒绝听明翡的理由,急于盖棺定论,使他心心念念的投资,在这当了一晚上孙子的努力不至于付之东流。
明翡没有辩解的空间,唯有重复再重复,为自己驳得些希望,“我说了,不是我,刚刚——”
“过来!”蒋序之又猛地大力拽明翡回来,不顾她跌撞中途吃痛的一声叫喊,“现在道歉!章总,今晚是她不对,毛手毛脚弄坏了孟老师送您的礼物,您瞧怎么罚她都成,代表我们君珩的诚意,后面我让孟老师再给您做一件。”
章肃靠着椅背,手掌搭在脚边女人的脑袋上,轻抚着,像在摸一条狗,“孟怀端在京市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吗?能当得起你今晚坏了我心情赔罪的诚意?”
“当然没有,章总,我们君珩——”
“你说,她叫明翡?”章肃持烟的手微抬,示意了她一下。
蒋序之快速扭头看了她一眼,“是的。”
“怎么罚都成,对吧?”
“对,今晚全是她的错,只要能稍微弥补,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章肃笑了两声,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儿。
周围也没有人讲话,甚至随意与身旁人敬一敬酒,再笑一笑,交换好戏正到高潮,心照不宣的眼神。
谁又会忍心打断呢。
明翡身体全部的力卸到右脚上,才勉强站稳。她还想往后摸,摸那根柱子,她唯一不会说话的伙伴,可空空如也。
只剩她一个人了。
“这样吧。”章肃直起身,拍拍女人的脑袋,“你,学她,给我点根烟。”
周围死一样安静。
这次,是她的心死了。
蒋序之明知章肃拿的是侮辱人的劲儿,可他咽了咽嗓,还是用一种明翡不认识的眼神盯着她,“去吧,当你赔罪的诚意。”
明翡迎上这道眼神,没讲话,没动作。
“你给章总赔罪,石头的钱,我不用你赔。”后半句,蒋序之压低分贝,只她二人听见。
她不再对他寄予希望。
明翡左脚脚背已经肿出一块,她分明瘸着,仍慢慢的,坚定着一步步向前,站定。
“章总,东西不是我弄坏的。”她持续忍痛,声音更轻得抓不住,“刚刚我在门外站了一小时,有个女生和别人争吵,吵完跑过来撞倒了我,我一脱手,才摔出一条裂,永和有一位员工全程在场,说会对我的损失做出全额赔偿。”
章肃没有看她,手指依旧穿进女生发丝中,一下下或轻或重地抚摸。
“对此,我很抱歉,但责任不在我。这件佛公,是老师送您的,如果您需要赔偿,我会联系那位永和的员工,希望您——”
“听不懂?”章肃打断了她。
他懒散抬眼,脸上积了许多油腻肥肉,嘴巴一张一合,吐出的每个字仿佛都夹带酸臭,“我在问你,跪不跪?”
被权力霸凌的不忿一下以酸意的形式侵占鼻尖,明翡眼眶不断发热,但她硬是咬唇忍下,“不是我的责任,为什么要跪?哪怕是我的责任,又凭——你干什么!”
蒋序之突然按住明翡肩膀,默不作声使大力,逼迫她弯身。
本来就崴了脚,明翡完全抵挡不住,唯有手掌撑住桌面相抵抗,场面一时好不难看。
而章肃好看这种场面,其余人也当一出戏,用来下酒。
明翡眼角挤出泪花,唇都咬破皮,血腥气漫入口腔,但她纤细的手臂此刻爆发出堪比树干的力量,腰愣是折不下去。
蒋序之讲究的是一个快,毕竟只要跪下去,就很难站起来了。
可他完全没料到明翡骨子有这般硬。
但只需多费几秒,明翡一定坚持不住。
她也感受到力量在不断流失,手开始发抖,腰也越弯越低。
僵持之际——
“碎碎平安。”
一道男声,拨开了这边对峙的压抑氛围。
蒋序之循声看去,下一秒便放开了手。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