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明翡终于去到君珩露面。
君珩,取自君子如珩。
可惜老板的行径一点都不君子。
“我那晚是急了点,但你没看好孟老师的东西,你也有责任。”
半小时前,蒋序之叫来君珩的几位玉雕师,围到一块研究这佛公还有没有补救余地。几十万的料子,又出自孟怀端之手,就这么拿去切了车珠子,实在暴殄天物。
但这道裂正正好劈在了脸上,显得不敬之余,又确实很难挽回了。
得出这个结论,蒋序之将她叫去办公室。
“永和的员工说会赔偿我们的损失。”明翡也心疼自己老师这件作品,既然挽救无望,至少该赔的钱不能少。
但蒋序之笑她天真,“你知道永和是什么地方吗?说赔,是他们待客有方,真要,那轮到我们丢脸了。”
“他们不配合找撞倒我的女生,又愿意承担责任,为什么要的人反而丢脸。”
请假这些日子,明翡不止一次提出跟永和协商,都被蒋序之一口回绝,让她不要做春秋大梦。
“永和是钟家的地。”蒋序之管不上她听不听得懂,“那件佛公,哪怕是你老师做的,在里面那些人眼里又算什么?每晚钱跟水似的流,够买你老师多少件佛公了?”
明翡听到“钟”这个字,耳朵被针尖尖戳一下似的刺痛了下。
她试探:“钟家?”
“你还得感谢钟家四少爷。”
蒋序之在翡翠这行打拼了十余年,又落地京市,积攒的人脉不说够深,广还是称得上的,不然也攀不上永和的门槛。那晚章肃的座上宾,他识得七七八八,个顶个的贵不可言,尤其那位。
“帮你讲话的,叫钟聿行,现在是钟家老爷子跟前的大红人,一点都不输他大哥。”
钟聿行。
名称会模糊一个人的影像,说钟先生,可以是京市里任何一位钟姓男子,但有了具体名姓后,他的模样又一次在明翡心中清晰起来,像擦去了雾的窗,景色闯进眼眶。
“他顶了别人的名头,给永和买了下来,另一位戴家公子只占一小点股份,所以现在算钟家的地。”
蒋序之往窗外天的方向指了指,“钟家是那的人,明白了?我们去找人家要赔偿?算他们的错?这生意以后还做不做了?”
明翡似懂非懂,好像明白个中逻辑。
索要赔偿,等于是钟家人的错。
君珩做玉器生意,客户大都非富即贵,而钟姓又属天家那档,关系千丝万缕,谁说不能牵一发动全身。
再者。
下位者对上位者,没资格论对错。
“你也得为这事负点责任,现在有一个办法。”铺垫许久,蒋序之强引着明翡,终于走到了坑的前面。
“是什么?”
“过几天,章总会办个车赛,私人的,你去一趟,替君珩赔个罪。”
听完,有块石头堵在明翡喉咙,她想说的话上不去,想咽的气下不去,不上不下,弄得难受至极。
最终,坚定的三个字从缝隙里挤上来:“我不去。”
“不去,你还有什么办法能补救?这投资我还想要。”
“你想要,你去。”
蒋序之被噎了一道。
思索片刻,他饮了口桌上温茶,长舒口气,“明翡,现在君珩的经营状况很不乐观,押的货太多,需要资金流通起来,不然七月份华玉奖,我买不起两个内推名额。”
明翡眉头深皱,双眼随之眯起,她不敢置信,“这是你去年答应我的。”
“去年买得起,今年不一定。”蒋序之知道拿住了她的命脉,往后一躺,办公椅被压出一道斜线,像被压垮的腰,“人都有难处,办法我给你了,名额我也想给你的,所以这不算我食言。”
“那买得起一个,给我就成了。”
说这句话时,明翡语气少见地夹带了讽刺。
“明翡。”蒋序之拖长了音,叫她全名,意味深长。
堵死的石头被这个消息击穿,碎片四溅,插入喉咙的血肉中。
明翡呼吸带痛,而刚好了没两日的过敏处又在发痒,她想逃离,回到自己觉得安全和舒适的地方。
她未置一语,转身离开,门被摔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要去的地方很近,是君珩的工作间。那儿的空间,从早到晚都被机器运转的嗡鸣声填满,人们会无暇分心旁的东西,所有杂乱的思绪全被赶走。而手间不到巴掌大的石头,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能全由自己掌控的东西。
工作台上,有一件马上快完工的黄翡。
雕刻起来简单,但那是她先前熬了数个大夜,费了几十张稿,才定下的随行设计。
随形件,是依据石头切完后的形态做设计,大都是不规则甚至奇怪的形状。而她选择利用石头本身的白雾层与鸡油黄的玉肉,做一对锦鲤,名为双鱼衔福,意头好,也够别致。
客户很满意,工期将近,昨儿问了她一嘴,今天才想着过来把这件翡翠做完。
锦鲤静止,但鱼鳍和尾摆做了动态,恍若是游到了她指骨间,眷恋不已,不想离开将它们从石头里救出来的人。
雕刻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