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国有人忧天地崩……”
她就像对待一个初入学的小孩子,念完原文,又翻译一遍。她讲得十分认真,莫霞章也听得投入。待这个故事讲完,文薰很有先生派头地问:“听完这个故事,你懂得了什么道理?”
莫霞章道:“批评了不必要的忧虑,提醒人应该理性地看待身边的事物,不要过分的担忧和恐慌。”
“是啊,"文薰也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居安思危是很好的品质,可一味地过度忧虑,便成坏事了。我们尚且无法预计未来会是什么样,但是……你知道我今天在文会上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嗯?"莫霞章低下头,认真看她。
文薰没有看他,她仰头看天,看天上明亮的月,看闪烁的星辰,她不由自主地微笑,脸上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不论是先生,还是学生,不论是年轻人,还是年长者,我能看到的每个人都在为了未来而努力。我们的学生不论专业,不论文理,都是那么的聪慧,有礼,先生们在授课时也不只是一味地灌输个人的思想,还考虑到了更多的有关于国家建设的内容。”
她总是这样充满希望。
这是莫霞章最被文薰吸引到的地方。
“你来之前,我和林女士还有一段时间的闲话家常。林女士给我讲了她的假期见闻,我十分敬佩。她暑假不在金陵,你猜她是去了哪里?”莫霞章居然不做任何考虑,直接说出答案,“去了北边勘探铁路。”文薰却是讶异,“你听说过?”
说完又有一分明悟,他们既然是认识的,怎么会不清楚行踪呢?莫霞章也说出了缘由,“是,她的丈夫彭兴朝往年也去北大旁听过。我们之间不大看得过眼,但…点头之交还是论得上的。”大约这世上学文的和学理的总是互相看不过眼的。文薰道:“我却不好,我一开始心里想的,是她去哪里游玩了。”莫霞章帮她开解,“人之常情,你对他们又不了解。”园子里小路边上的灯火一跳,令文薰不由自主地往霞章的方向靠近,他也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她。夫妻二人看着石灯里炸开的火花,末了,相视一笑。微暖的夏风阵阵,他们继续往前行走,一左一右勾连住的小拇指仍未分开。“林女士说,她和彭先生一类的青年学者,联合了一些铁路工程师们计划在几年之内改善国内的铁路运输情况。我当时听完她说的话,满心敬佩。想想咱们那次从沪市去广陵,单是一省之内的迁移便要花费十个多小时的时间。若是再往北走,像文鼎这次放假回来,铁路之间来回换乘就耗费了两三日的时辰。”“是这样。”
“铁路运行,从民生,甚至放大到战时,都是极有利的。可对公众有利,对林女士和彭先生之类的人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们难道图名吗?可也没必要用这么辛苦的方式。他们所做的工作,明明没有人安排他们,也没有人约束他们,是他们自己愿意去做。”
文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转头望着莫霞章道:“我们需要更多的【愿意去做】的人。”
莫霞章点头,予以认同。
她便继续:“今天蔡先生还说,他正在策划简化汉字,我以为这是极好的事。现在的人,只要愿意去做,做的都会是于国有利之事。空喊口号是没有用的,要想实现国家进步之梦,非得我辈中人拿出行动来不可。”她又少见地自轻,“书到用时方恨少。身边有这样的人,我倒觉得自己学问不足够,能做得事也太少了。”
莫霞章不愿意她难过,忙道:“怎么会不足够,你不是打算好要翻译外国名著了吗?”
却不想他竟上了文薰的当了。因为她下一秒便问:“那你呢?”莫霞章不明白她的意思,抬眉,露出不解。文薰用极冷淡,也极坚定地语气道:“霞章,不怕告诉你。你让我把你放在心里,可你却不知道,我对于自己真正认可的配偶是有要求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如果你是无能之辈,我会抛下你。”莫霞章张了张嘴,被她的笃定惹得发急:“这又是哪里话?”“是我的实话。”
“我…你少看不起人!"他不仅急得结巴,且脸都憋红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她此时松开:“人家的丈夫心怀家国,于民有利,你的丈夫难道就只是个空谈家,是个只会享乐的纨绔子弟吗?我岂会让你丢人!我,我平时不跟你提起,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在炫耀。你如何能知晓你的丈夫近几年都在翻译古文,正在将古代典籍白话化,让更多受教育不够的国民们也能读懂经典!”说完,他受情绪牵扯,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文薰见他认真,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安慰,只是冷静地梳理道:“想是你的工作进展得不够认真,才有时间悲春伤秋。”莫霞章更加委屈,负气道:“好,你既这么说,我就算拼了命,也会在明年让你看到成果,省得你说我偷懒!”
文薰依旧不依不饶,“你既不算偷懒,怎么非要我说了之后才有成果?”霞章更加难过,又因为怕被人听去,所以低着嗓子更显压抑,“不用你说,我本来就愿意去做!”
文薰到这里终于莞尔一笑,“你瞧,我们分明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我们不需要对未来感到迷茫,不需要找到一个用作逃避的桃花源。”莫霞章看着她毫无预兆地由阴转晴,霎时间都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