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人修长匀亭,被这远山一衬,自成一幅价值连城却不容亵玩的水墨丹青。
虞欢望着这画面,暗戳戳腹诽几句,引着他往窗边玄黑软缎铺就的美人榻走去:
“大人伤重,需静卧休养。此榻是我平日小憩用的,还算舒适,您暂歇片刻?”
谢无泪神色微异,扫过榻面残留的浅淡压痕时,眼底漾起涟漪:“让男子卧于殿下私榻……合适吗?”
虞欢一怔,旋即失笑:“大人修太上忘情,有何不合适?莫非还要防我对您做什么不成?”
可那道幽暗目光看得她心头发虚,似看透她的捉弄,又似透过衣料看尽她肌理,让她下意识回避。
“若换作世间其他修太上忘情的男子,殿下也会如此不拘小节?”他又问。
虞欢暗道:不愿便直说,何必拐弯抹角?他越抵触,她越要让他不快。
“自然。”她坦然应道,“可天下修成太上忘情的,除您之外岂有第二人?上清第九峰一脉单传,绝学独此一份,我也只待您如此。他人自当避嫌,却不必避讳您。”
“嗯。”谢无泪唇角微勾,轻声应,“好。”
又道:“这些时日,见殿下素喜洁净。案几一日三拂,衣饰沾尘即换。”
虞欢愣住。
自己都没留意的细节,竟全被他看在眼里。
未及回应,谢无泪又笑:“我双手染血,旧疾缠身。殿下爱洁成癖,容我这般戾气深重之人沾染寝榻……当真合适么?”
虞欢被点醒,忽想起自己的洁癖:往日别说外男碰她私物,就是侍女收拾动作重些,她都要重新换过。可方才扶他时,竟半点没觉得“玷污沾染”。
抬眼望去,他衣袂虽被雨打湿,早被灵力烘干,纤尘不染;双手更是洁净如玉,哪来血腥?
他无寻常男子汗浊,更无半分戾气,倒似雪山谪仙,不食烟火。纵使近在咫尺,仍觉遥在天边,仿佛一触即化雪雾消散。
荒谬的念头忽生:岂是他玷污床榻?分明是这凡俗之物,辱没了他。
可这只是表象,说到底,他不过装模做样,明明不愿被玷污,偏倒打一耙说她受辱。
既然他百般不愿,她偏要让他在这榻上,卸下冰清玉洁的伪装,把高高在上的他拖入凡尘!
压下心底哂笑,虞欢故意道:“大人说笑。您出淤泥而不染,倒是我这陋塌,委屈了大人。”
“是么。”谢无泪似笑非笑,目光落在她开合的唇齿间,像信了,又像没信。
虞欢心生不耐——这般推三阻四,倒显得她像强逼良家男子的恶霸。
手上陡然加劲,扣住他手臂,指尖隔着衣料触到绷紧的肌理——那是惯于掌控者被牵制时的本能抗拒,像弦拉到最紧的震颤。
她偏不松劲,借着搀扶的势头一带,将人往榻上按:“大人不必推脱,好生休养才是正道。”
可他竟没反抗,任由她按着坐下,连一丝挣扎都没有。
虞欢俯身,甚至贴心地想要给他除下长靴,可指尖还未触及靴面暗纹,便被他抬手轻轻挡开:“不必,我自己来。”
待他垂眸,修长手指解开靴带,自行褪靴,虞欢扶着他肩膀,半推半按向后用力。
预想中的僵持并未出现,他温顺任她按倒在榻上,轻若飘雪,像浑身失力,连支撑自己的劲都没了。
虞欢心中一震:果然,方才撑伞的稳、行走的直、对峙的从容,全是强撑的表象。
此刻卸了伪装,他竟已虚弱到毫无反抗之力。
往日威震妖族、令仙朝战栗的强者,竟任她摆布,柔弱堪欺。
这个认知,让她半月积压的憋屈,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连恐惧都消解了一些。
虞欢几乎要在心底大笑:若能一直这般拿捏他,倒也解气。
美人榻对女子尚算宽敞,对他这般高挑男子却显局促。他只能微蜷长腿,墨发铺散在玄黑软缎上,衬得面如冷玉,透出几分被迫安置的柔驯。
虞欢得逞,心情愉悦,取过榻尾玄黑锦被,信手一抖。
被子舒展开来,刚要给他盖上,却有一物从中滑落,逶迤坠向榻面——
虞欢不及反应,已被谢无泪接入手中。
二人同时望去——
是条紫色束腰丝绦,泛着莹莹珠光,细腻柔软。
虞欢:“?”
他容色沉静,冷白手指勾缠着那抹私密的浅紫,无端透出几分靡艳。
虞欢瞳孔微缩,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腰间。
谢无泪视线亦随之落向那抹盈盈一握的弧度。
她身上紫裙虽未束腰,却不难想见丝绦环束时的风情。
未多停留,他便递了回来。
虞欢接回腰带,略感尴尬,转念又想:他断情绝欲,此物于他不过寻常布条,何须忸怩?
她坦然将腰带悬在梨木架上,又替他掖好被角。
“我去修炼了?”她俯身低声问,妖冶眉眼在暖光下秾艳欲滴,弯腰时领口微坠,露出一小截细腻脖颈与玲珑曲线。
谢无泪忽然闭眼,长睫投下浅影,榻衾间满是幽昙香气,轻声应:“嗯。”
安置妥当,虞欢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