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菜事魔?!”
王照月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惊愕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方才因黄贯失势而生的那一丝庆幸。
她一把攥紧门框稳住身形,“你……你再说一遍?青溪县破了?县令死了?”
“千真万确,娘子!”
来宝拼命点头,声音带着哭腔,“驿站快马刚送来的急报!整个府衙都已传遍!此刻怕是已乱成一锅粥了!”
王照月脑中一片混乱。
怎么可能?!
这一年多来,朝廷并未额外加征赋税,太子殿下亦是锐意革新,将奸相与黄贯在江南的党羽铲除不少。
剩下的那些蠹虫纵然贪婪,却也因风声鹤唳而多有收敛,并未敢如过去那般明目张胆地横征暴敛……
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怎会突然爆发出如此滔天巨浪?这民乱究竟因何而起?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乱麻般绞作一团。
她强迫自己冷静,飞快转身回到书案前,一目十行扫过孟长洲信中剩余的寥寥数语,那多是些平安之语,再无实质内容。
此刻,睦州惊变,才是天崩地裂的头等大事!
她深吸一口气,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再无半分寒暄客套,字字凝重如铁:
“睦州青溪县惊变,乱民‘食菜事魔’聚众暴起,已破县城,杀官树旗。江南震动,祸乱骤起,情势万分危急。万望珍重,速作绸缪。切切!”
墨迹未干,她便迅速封好信笺,塞入来宝手中,声音急促地吩咐道:“立刻送去驿站!加急!用最快的马!一刻也不许耽搁!”
“是!是!小的这便去!”
来宝捧着信,如捧一块烙铁,踉跄着冲出院子,消失在门口。
王照月不敢有半分耽搁,疾步奔向父母所在的正院。
檐廊下穿行的北风,仿佛挟裹着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直钻鼻腔。
“父亲!母亲!”她推开正堂门扇,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王珏与林氏正坐在太师椅上闲话,见她神色惊惶、步履匆匆,俱是一愣。
“月儿,何事如此慌张?”林氏放下茶盏,一丝担忧浮上面庞。
“睦州青溪县有乱民反了!”王照月言简意赅,掷地有声。
眼见父母脸色瞬间煞白,她立刻沉声安排:“事态紧急!请二老即刻吩咐心腹管事,将家中笨重且贵重的财物:那些值钱的家私、大件玉山子、笨重的金银器皿、存下的现银铜钱,拣最紧要的,速速搬入后院假山旁那几个事先挖好的地窖!”
她语气急促,“务必小心隐秘,切勿引人注目!动作要快!”
王珏到底是历经风浪的老商贾,虽心头剧震,瞬间便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他猛地站起身,连带着碰翻了手边的茶盏也顾不得。
“反了?睦州青溪?!快!阿福!阿贵!”
他哑声急唤心腹管事,待二人上前,急促地低声密密交代下去。
末了他目光如电,严厉叮嘱道:“记住,手脚务必麻利干净,动静要小!若有半点风声走漏,唯你们是问!”
管事们面色凝重,深知此事非同小可,领命后疾奔而出。
王照月又疾步折返自己院中,将心腹丫鬟唤入闺房,低声吩咐道“碧桃、夏荷、秋桂!即刻回去,各自收拾一个贴身紧实的包袱!只带最紧要的金银细软、应急药材、几件贴身换洗衣物!包袱务必小巧结实,须臾便能背起便走!预备着……随时逃难!”
她神情凛然,声音虽低却斩钉截铁,字字敲在人心。
丫鬟们脸色霎时惨白,惶恐地对视一眼,匆匆领命退下。
安置好这两桩燃眉之急,王照月独立庭中,望着家中仆役们紧张而有序地穿梭忙碌,心头却并无半分松懈。
一个更沉重的巨石压上心头,她那耗费心血经营的五家店铺,该如何处置?
这五家铺子,不仅是她与三姐姐的基业,更承载着二人无数心血,还维系着上百口人的生计,那些忠心耿耿的掌柜、伙计、手艺精湛的绣娘、舌绽莲花的说书先生……
他们的安危,又当如何?
倘若此刻骤然关门歇业,在这风声鹤唳之际,无异于向全城昭示恐慌,必会引发更大的骚乱。
尤其“醉仙楼”,自开张起便被朱家视为眼中钉,时时窥伺。
如今民乱骤起,朱家更似饿鹰般瞪圆了眼睛,只待他们一家行差踏错。
若被他们抓住“扰乱市面,煽动恐慌”的口实,大肆攻讦,身处杭州知州要位的姑父必将陷入极端被动,甚至被构陷弹劾。
值此动荡时节,纵使太子仁厚,为求朝局安稳,也绝难轻纵姑息。
可若不关呢?
王照月的心,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炙烤煎熬。
“醉仙楼”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酒肉米粮,“月锦阁”满仓的绫罗绸缎、珠翠琳琅,“月锦文林”满架的孤本珍籍、文房瑰宝……
这在太平盛世是财富,但落入奸人眼中,这便是赤裸裸的催命符!更是引人觊觎的滔天祸水!
一旦那群烧杀抢掠的暴民真如燎原野火般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