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会以为萧翎钧要把她从黄泉路上拽回来,拽进春汛汹涌的江河里。
“臣若死在淮安…”
“孤会把你埋在琼花台下,”萧翎钧抬手替她拢紧狐裘,又恢复了温润储君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失态只是沈知微的错觉,“让阿微日日听着画舫笙歌,省得在下面冷清。”
“现在提这些还早,快要到除夕了,阿微还有三天想窗花剪什么样式。”
实在是有些拙劣的转移话题,却让沈知微无端感到安心。
腊月二十九,东宫廊下挂满琉璃宫灯。沈知微披着貂裘坐在暖阁里剪窗花,案几上堆着数十张废红纸,歪歪扭扭的“福”字里混着只四不像的兔子。
剪了十年窗花,手艺一点都未长进的沈伴读没有丝毫心虚,只是无言浪费着金箔和宣纸。
细雪落在窗棂,将萧翎钧踏雪而来的脚步声洇得温柔。
储君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却先往沈知微掌心塞了个小手炉:“工部新制的,说能暖六个时辰。”
随后小心拈起被随手扔在案上的兔子窗花,凑近看了看,目光滑过整个被貂裘拢住的人,没忍住笑了。
“阿微剪的兔子,像是长了角的雪团子。”
“谢…殿下取笑臣。”刚出口的谢恩顺滑地咽了下去,沈知微捧着手炉抬起头,她整个人缩在裘衣里,倒真像只成精的兔子。
沈知微户口本上就她一个,平日有什么不痛快从不藏着,此时知道萧翎钧有意与她玩笑,从喉咙里挤出不大的笑声。
放下手中的剪子和红纸起身,视线四处寻了寻,弯腰捧起廊下的雪捏成团子,径直往当朝储君的身上扔。
当然是收了力的,沈知微也并没有生气。
太子殿下广袖一扬,挡住飞过来的雪团,反手将冰凉的指尖贴上沈知微的后颈。
用实际行动证明你殿下还是你殿下。
“殿下!”沈知微笑容一僵,手炉险些摔进雪堆,貂裘领口沾了雪粒,融成细小的水珠顺着锁骨滑进衣襟。
萧翎钧笑着替她拂去肩头落雪,正要说些什么,却听游廊尽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通传的小太监小跑着进来,伏在青砖上叩了三下:“启禀太子殿下,三殿下求见。”
萧翎钧与沈知微对视一眼,转身时已换上储君应有的端方笑意。
“宣。”
萧望卿是坐着轮椅来的,他已经褪了沈知微初见时的那套青灰袍子,换上颇有新春气氛的红色金边的短袄。
萧家血脉没有样貌太差的,即使尚且苍白瘦弱,即使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依旧看得出俊朗。
反观身后推轮椅小太监的样子则是很不好看,他没有穿棉衣,扶着轮椅的指尖冻得青紫,脊背不甚明显地发着抖。
沈知微将一切尽收眼底,在太子身后半步闭嘴当鹌鹑。她刚才本是要进里屋避嫌的,却被萧翎钧拉住了,储君笑得她心慌,自然弃了再推辞离开的念头。
“臣弟给皇兄请安,”轮椅在五步外停住,昨日的伤处并没有那么快好,萧望卿接过身侧太监恭敬递来的手杖,撑起身躬身行了一礼,目光扫过沈知微裘衣的落雪,“父皇命臣弟协查江淮水患。”
“三弟伤重未愈,何须行此大礼,”萧翎钧抬手虚扶,“父皇体恤,赐的蜀锦倒称得三弟气色好些。”
沈知微抬头瞟一眼萧望卿面色便知自家殿下又在胡诌,色青唇白,神气衰微,前些日子刚病过,昨日又伤成那样,萧望卿此时最需静养。
皇帝命瘸腿皇子协理治水,这哪里是恩宠,分明是想让他死在半路。
萧望卿面色不改,又弯了弯腰才坐回轮椅,从袖中取出礼部折子,开口便是在场三人心知肚明的胡扯:“臣弟承父皇爱重,自当为父皇分忧,不负父皇爱子之心。”
沈知微差点笑了,轻咳两声掩住嘴唇。偏过头留意到萧望卿小腿缠着新的纱布,依稀能看见渗血伤口,此时被裤腿遮去大半,倒像是刻意要人看见似的。
“既是父皇旨意,三弟当珍重玉体,”萧翎钧接过折子的骨节泛白,笑意未达眼底,“江淮路远,正巧沈伴读也要代孤巡视河工,倒可同行。”
“三殿下伤及筋骨,车马劳顿恐加重病情。”沈知微话刚出口便觉失言,萧翎钧广袖下的手指在她后腰轻轻一掐,疼得她咬住舌尖。
萧望卿闻言抬起眼,那双总笼着寒雾的眸子此刻格外清亮,还是没有表情的模样,身后却仿佛有条不存在的尾巴在晃。
“多谢沈公子关怀,伤已经好了许多。”
沈知微正因为自己的无端想像起鸡皮疙瘩,又听到他这样说,指尖温度跟着心一同凉起来。
这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