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格局雅致,一张黑檀木云纹罗汉榻立在正中。宫女打起帘子走进,弯腰将手中茶具放在矮几上。
周文末跟着进了内室,递给谢斐一册名单,名单上是这段时间同太傅有过交集的人选。
“殿下,”周文末正要开口,余光瞥见一侧的女子,但见谢斐丝毫没有要避讳的意思,他继续道:“这是未竹列的名单,属下想,是先从太傅府上搜起,还是……”
谢斐斜靠着榻,抬手接过名单懒懒翻看了眼,而后随手一搁,打断道:“比不过老师心思周全,全都搜一遍便是了。”
周文末有些犹豫。现下在国都不是浔阳,调来太多玄羽军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若要将整个全都搜查一遍,事已还只能慢慢来。
“封锁城门,逐一排查,”谢斐指骨搭在一侧轻轻叩着,淡笑一声:“不急这一时,再让那老东西多活一会儿了。”
宫女放下茶盏,淡淡的幽香弥漫散开,江听晚安静地坐在一旁发呆,始终低垂着头。
宫女收回手,双手抬起茶盏小心放在谢斐手边。谢斐往身侧睨了眼,而后抬了抬指骨。
“属下这就去办。”周文末应声答道,于此同时,宫女走至江听晚身前,看着眼前的成套茶具温柔询问她:“娘娘也试一试?”
江听晚眼睫轻颤,这才回过神来,掀开眼帘有些迷茫地看了宫女一眼,宫女耐心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而后静静等她回答。
矮几上放着无暇的瓷,薄瓷片透光。江听晚只沉默了一瞬,她抬手去触,很轻地应了声好。
宫女心下松了口气,便从温茶开始教她该如何做。热汤慢慢淋过茶具,江听晚认真看着,并不敢怠慢。
须臾宫女收回手让她来。
这一次,江听晚学得还算认真,只是她从前哪里会这般讲究,连带着动作也磕磕绊绊。宫女看着她磕磕绊绊的动作,想上前帮忙又生生忍住。
等到江听晚放下瓷盏时,指尖已被灼得通红,不用宫女提醒,她双手抬起那盏茶奉给身旁人。
谢斐懒懒靠着榻,垂眸看了眼,却没有伸手去接。
江听晚咬唇,热气弥漫,湿濡了眼睫,很快她一双手奉得更近了些,细白的腕低低垂下,她小心道:“殿下,请。”
谢斐漫不经心地接过那盏茶,茶香弥漫,他看着女子泛起水雾的眼眸,悠悠品了口茶。
冬茶本是冷香,如今被一丝馥郁的甜腻掩盖,不是熏香,是女子抬手间挥散出的体香。
谢斐闭了闭眼,喟叹一声:“好乖。”
江听晚倏得缩回手藏进袖摆中,男声入耳,她有些紧张地揪住指尖,这一刻竟觉头皮发麻。
好在很快,周文末上前道:“殿下,属下已将未竹唤来。”
谢斐应了声,随意放下手中茶盏起身。
周遭变得寂静,只剩下冷茶的幽香。江听晚还坐在原处,她抬眸看着眼前格局雅致的屋内,想起方才被迫听见的话,江听晚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然能坐在这儿听太子同下属密谋。
他大概是故意的,明明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江听晚一双眸更湿润了些,看着矮几上那盏只被碰过一点的茶,她下意识摩挲过泛红的指腹,半响她呼出口气,轻声询问眼前的宫女:“我可以走了吗? ”
宫女点头:“奴婢送你。”
不知想起什么,临走前宫女又停下来:“娘娘等一等。”
江听晚停在原地,她迫切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有些不安地等了会儿。
好在什么也没发生,宫女很快便赶回来,一边领她往外走,一边递给她一封信,如实交代道:“娘娘,这是殿下给您的。”
*
回到长乐宫后,江听晚站在槛窗旁拆开了信。信纸很薄,她以为又是江家人给她写了什么,不抱期望地看了眼,直到熟悉的笔触恍然映入眼帘。
江听晚捏着信封的手发抖。
常大夫说过,先天的心脉残缺,在病情发作后,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直到心悸窒息而亡。
那会儿娘亲的情况真的很不好了,决定回江家,本就是走途无路,江听晚心底清楚,也没有报太多期待。
她想起上一次,大夫人在信中提到,娘亲用药后每日已能清醒好一会儿,那时只以为大夫人在诓骗她,而后又被那凭空多出的药材吸引,却没想娘亲真的醒了。
……
啪嗒,啪嗒。
几滴泪落在泛黄的信纸上。
江听晚回神,而后用指腹小心翼翼抹掉信纸上的湿濡,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信,还是觉得不够真实,可这又的确是娘亲的字迹没错。
“汀汀,娘在江家一切安好。”
“娘看了你留下的信,知你先回了菏泽,若没瞒着娘,回菏泽以后便好好听常大夫的话,等常怀那小子回来,也替娘同他问个好……”
还能同她絮叨这些小事,娘亲的病或许真的有好转。
江听晚破涕为笑,将信纸翻面,字迹已经越来越浅淡,余下一句——
“娘只挂念你好。”
江听晚杏眸湿濡极了,她闭上眼,不敢想娘亲知道自己进宫后的反应。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