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锋的反问噎得发闷,额角青筋跳了跳,硬邦邦挤出几个字:“……陛下英明。”
视线从舒窈转向赵俨,萧承璟唇角那点弧度,瞬间敛得干干净净,仿佛被人贸然扰了兴,语带不耐:“赵卿此来,还有何事?”他眉峰蹙起一道细痕致,话音满是上位者对冗务的催促,“若只是请罪,大可不必。昨日之事,朕心中有数。”
赵俨一口气堵在喉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沉声道:“……臣告退。”
眼看赵俨转身要走,舒窈心头一紧。
就怕赵俨走了,这偌大殿宇内,又只剩她与萧承璟两人了。
顾不得许多,她急急扬声:“将军且慢!”
赵俨顿住脚步,拧眉回望,眼中疑云密布。
舒窈深吸一口气,对着萧承璟屈膝跪了下去:“陛下!臣女有罪要请!臣女蒙陛下恩典,以梁国客卿之位,得一隅安身之所。然此番……若非臣女……陛下堂堂一国之君,何至于亲蹈险地,受此重创?臣女之过,实难自安……”她以额触地,身躯绷得笔直,“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将臣女押回别院,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呵!”赵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鼻腔里滚出一声极冷的嗤笑,目光刮过舒窈,“姜娘子这是要陷本将于不义?陛下刚说余孽尽除,不必严加看管,你便立刻自请入狱?好一招以退为进!”
“将军威仪赫赫,臣女岂敢?”舒窈额头抵在冰冷的砖面上,“实是罪责难消,此心难安。”
萧承璟终于搁下朱笔,淡淡道:“刀剑无眼,战场上负伤乃常事。”
声音不高,偏在转折处,泄出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兴致。
末了,对着僵立的赵俨道:“赵卿退下吧。眼下暂歇行宫,布防诸事,还劳你多加费心。”
“……臣,遵旨!”赵俨狠狠剜了一眼地上的舒窈,袍袖带风,大步流星退了出去。
殿门合拢的轻响,如同重锤,敲在舒窈心上。
萧承璟目光审视地凝在舒窈跪伏的身影上,片刻后说道:“既然姜卿心绪如此难安,那便跪着吧。”
说罢,重新执起朱笔,蘸了蘸朱砂,若无其事地批起奏折来。
殿内死寂,唯余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跪得久了,舒窈膝头渐渐刺痛起来。
正想悄悄调整一下足心撑地的角度,忽闻头顶传来一声轻嘶,似是伤处牵扯。
她忍不住抬眼望去。
只见萧承璟端坐御案之后,左手不能着力,右手执着朱笔,正试图用掌根抵住一份多页奏折。
那折子似与他作对,刚摊平这角,又翘起那角。
萧承璟抬眼对上舒窈湿漉漉的眼眸,却又先一步收回视线,仿佛被那怯生生的眸光烫到。
他重新低下头,固执地用掌缘捋着翘起的纸页,动作带着近乎执拗的笨拙。
奏折在他掌下发出细微的窸窣。
舒窈懊恼极了。
为什么每次他不说话,她都懂他的意思呢?
她狠狠咬住下唇,贝齿陷进肉里,几乎尝到铁锈腥味。
咽下不甘,她强迫自己开口:“陛下……臣女斗胆……”声音放得又低又软,仿佛被细细碾磨过,她续道,“求陛下允臣女寻一方书镇来。”
听她提出要寻书镇,萧承璟心头漫过一丝熨帖。
他岂会不知她表面装得柔顺,实际满心的不情愿。
偏她这副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的柔顺模样,恰似一只被揉乱皮毛的猫儿。
纵使脊背弓起,仍旧乖乖收着爪子,叫人忍不住想逗弄一二。
近乎随意的朝她道了声:“去吧。”
他目送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底竟升腾起一丝难言的快意。
舒窈这才撑着地砖起身,一步一顿地挪向殿外。
深知崔尽忠这老狐狸绝不会轻易放行,早已不抱希望。
她垂眸,颇有些公事公办:“崔总管,陛下命臣女来寻一方书镇。”
崔尽忠闻言,悠悠抬起眼皮,朝着内殿方向,极快地抻了抻脖子,仿佛在确认什么。
随即垂下眼帘,懊悔道:“娘子恕罪!您瞧奴才这记性……”他重重一拍额头,腰弯得更深,几乎要躬到地上去,“奴才只当此行是寻常巡幸,想着轻车简从,竟连一方书镇都未曾备下……”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喊了出来:“奴才思虑不周,罪该万死!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这话一出,舒窈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里面的人装,外面的人也装。一个个的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拿她当傻子耍。
那她还挣扎啥呢,老老实实当个傻子得了。
叹了口气,走回御案前,她深深一礼道:“陛下若不介意臣女僭越,可否容臣女为陛下扶着奏折?臣女背对奏折,保证一字不窥。”
萧承璟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她,眼底生出清浅的笑意。
末了,微微颔首。
舒窈背对书案,赴刑似的探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按住奏折的上缘,将它压平在案上。
萧承璟看似专注批阅,实则眼角余光,早已不自觉地攀上案前的舒窈。
他享受这般将她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