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帝王,此刻却像解鞍下马的俊秀青年,连袍角沾染的草屑都透着股鲜活劲儿。
萧承璟接过缰绳,挥退了那小黄门。
他开口,声音低沉:“肩松些。”
这话听着不像是命令,倒像是提醒。
几乎同时,修长有力的手极自然地扶了一下她绷紧的小臂,帮她卸去不必要的力道。
“腿也松些,随它起伏。”话音未落,他又轻轻碰了下她微微发抖的小腿。
那触碰短暂而务实,只为纠正,不带狎昵。
舒窈端坐马上,垂眸看着萧承璟,心间泛起一丝异样。
原来并非所有权贵,都会把小国质子视作玩物轻贱。
被晋人欺负久了,她都快忘了被庄重相待是什么滋味了……
萧承璟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一丝不苟地牵着马,引着她缓缓走了几圈,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她在他的引导下,渐渐松弛下来,不再与马匹对抗,而是尝试着去配合。
“试着自己控缰?”他忽然停下脚步,侧首看她,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有些怔忪的影。
舒窈用力点了点头。
萧承璟将带有他体温的缰绳递到她手中。
她小心握紧。
“莫怕,慢慢来。”他彻底松开手,退开半步,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她身上。
舒窈屏住呼吸,学着方才他所教的姿势,夹了夹马腹,再抖了抖缰绳。
身下的马儿打了个响鼻,竟真顺从地迈开了步子,先是缓行,继而小跑了起来。
耳畔风势转急,呼啦啦地吹过她的鬓发与衣袂。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之感,猛地攫住了她。
她真的在骑马!
不是被牵着走,而是骑着它在跑!
巨大的喜悦在胸腔里炸开,瞬间冲垮了所有心防。
她忍不住回眸望去,一双杏眸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
她朝萧承璟喊道:“我会了!我会了!你看!我学会了!”
那一刻,日光仿佛偏爱她,尽数洒在她身上。
照得她笑容亮堂堂的,没有一丝阴翳。
满心满眼都是按捺不住的狂喜,只想立刻同人分享。
萧承璟立在原地,正对上她回望过来的笑眼。
褪尽了深沉的心机与锋利的言辞,她似乎又变回十三年前,那个将清甜橘瓣递至他唇边的小娘子。
这一瞬,他第一次知道顾盼生辉这四个字,说得是怎样的顾,怎样的盼。
心口被什么东西攥住,周遭的一切声音——
风声,马蹄声,远处的人声,都在刹那间消弭无形,连光阴也忘了流转。
他的眼中,只有她,再也容不下其他。
某种难以名状的餍足如潮涌来,他想要这笑,从此只属于他一人。
见萧承璟目光始终胶着在自己身上,舒窈唇角的笑意微滞,然后一点点黯淡下去,终至敛尽。
不动声色地勒紧缰绳,待马儿停稳,她翻身跃下马背。
到了午间。
萧承璟传了膳。
几样精致小菜并一例热汤置于案上。
舒窈嗅到一股极其熟悉的鲜香,又看到汤盅里奶白的汤汁、嫩黄的冬笋与粉嫩的咸肉。
前世身为南方人的基因被彻底唤醒,加上学会骑马的喜悦,她一时忘形,冲口而出:“哇,腌笃鲜!”
萧承璟执箸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她,眼底讶异微闪,旋即化作温和的笑意:“姜卿竟识得梁国菜式?”
许是这话题不带试探,又许是这碗汤勾起了乡愁。
舒窈应道:“那是,幽居晋国十五载,臣女有的是闲功夫,杂书自然没少翻看。”
“哦?”萧承璟眉梢微挑,唇角噙起一丝调侃,语气透着难得的轻松,“闲书涉猎竟如此之广?看来朕的文书别院,倒是委屈你这位杂学大家了。”
舒窈万没料想到冷面帝王也会开玩笑。
一时间没能忍住,唇角极快地向上弯了一弯,如同春冰乍裂,转瞬即逝。
随即立刻敛神垂首,捻起汤勺轻搅碗里的汤,欲将话题岔开:“陛下说笑了,杂学大家臣女不敢当。这汤……火候正好,陛下尝尝?”
方才那抹笑意,萧承璟尽收眼底。
他亦垂下眼眸,唇角无声地向上牵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