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的铜印被他压入掌心,舒窈心头似冷风吹过。
又是归还密押,又是放走鲁伯祖孙,萧承璟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她按下疑虑,摆出恭敬姿态道:“陛下明察秋毫,替臣女洗清暗通余孽的罪名,臣女……拜谢圣恩。”
说罢,作势要拜。
“不必。”他轻哼出一声低笑,挑了挑眉梢,慢悠悠道,“朕记得姜卿说过想做个富贵闲人,纵情山水,逍遥自在……”他将车窗推开一道缝隙,目光随之投向窗外,“你瞧,眼前便是现成的山水,景致倒也算得上清幽……”他噙着捉摸不定的笑意,望向她,“何不……就此伊始?”
舒窈很想说:“不是不想玩,只是不想跟你玩,抱歉。”
可惜十五年的寄人篱下,早已教会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只得抿嘴一笑,垂眸道:“陛下说笑了。不过是少不更事时几句痴语,怎劳圣心记挂至今?如今梁礼和谈在即,臣女万不敢因一己私念,耽误了陛下返程的正事。”
意料之中的推拒,萧承璟不为所动,拍了拍窗棂,说了声:“停车。”
他起身,腰间玉佩下的流苏随之一荡,从她膝头滑过。
他大步走至车外不远的老树下,朝一旁的崔尽忠摊手道:“匕首。”
崔尽忠不知从哪变出一柄短刃奉上。
萧承璟右手握定刀柄,因左臂带伤不便,崔尽忠替他褪了刀鞘。
他扬手,将匕首抛向半空。
寒光在暮色中划了个漂亮的银弧,又稳稳落回掌心。
他反手向树干刻去,才刻出一个宝盖头。
舒窈心中便咯噔一下,完了,全完了!
萧承璟该不会要刻窈窈到此一游吧?!
她抬手掩面,只盼眼前种种是她的幻觉。
可那刻木声极是清脆,咔嚓咔嚓,声声入耳。
逼着她认下,眼前这尴尬得要死的一幕,是真实存在的。
不知过了多久,刻木声终于停歇。
舒窈脸上烫如烙铁,更不肯将手挪开,便漏开指缝里觑去。
果然。
树上刻着窈窈到此一游六个大字。
登时,她耳根子都烧了起来,在心底暗叫。
这也太社死了吧……
萧承璟原已将匕首送入刀鞘,忽又撤了出来。
转头对崔尽忠低声道:“去将车窗合上。”
待窗扉严丝合缝地掩上后,萧承璟举刃向树,在窈窈到此一游前,又凿下两个新字。
终了,树上赫然刻着阿景和窈窈到此一游。
中间的和字,被他以蛮横的笔划,硬挤进阿景与窈窈之间的窄缝里,突兀得紧,也霸道得紧。
他偏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她是他的。
登车时,萧承璟眉眼舒展,唇角含笑,一副近乎稚气的畅快模样。
年少年时求而不得的珍宝,如今终被他攥在掌心。
舒窈却只盼马车能行得快些,再快些。
真到文书别院时,夜色已然四合。
舒窈道了声臣女告退,便匆匆躲入卧房。
门扉方合,她便俯身探向床底,于雕花木板背面细细摸索,倏地抠出那柄毛笔制成的拉锯。
转身推开床边小窗,锯了起来,越锯越起劲。
心中唯有一个念头:赶紧锯!赶紧逃!
不过转眼的功夫,连着咯噔两声轻响。
木棂格子断了两根。
她抬手抹了下额角细汗,觉出几分畅快。
照这个进度,再过五天,就能全锯完了。
翌日,来交接舒窈所抄文书的,是个面生的小黄门。
见来人不是崔尽忠,舒窈心下微诧,本欲开口问询两句,
转念一想,这小黄门也只是个底层打工人,哪里知道上头的事?问了也是白问。
再一想,崔尽忠不来也好,省得她见了,又想起行宫的尴尬。
她咽下话茬,默默交了文书,却听那小黄门笑吟吟开口道:“圣上旨意,许您上街。娘子不出去走走?”
舒窈这才想起昨天萧承璟是说过许她外出走动,忙道:“多谢公公提点,劳您在前引路。”
小黄门抱了文书在前引着,舒窈紧随其后,一路畅通出了偏门。
她本欲往巷口大街行去,才移步。
随行的四名兵卒,出列一卒,拦在她跟前。
舒窈暗叹了一声,转身朝巷尾走去。
既然上不了街,那就拐进巷尾看看,窗棂的锯缝从外面看是否明显。
正要拐弯时,巷口一群孩童嬉笑跑过,嘴里嚷着歌谣。
“金丝雀,笼中娇,晋人泪,沟渠抛,梁人宴,笙歌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