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何等所在?
皇家禁苑。
朝中文武,非聋非瞎。
舒窈迁入其中。
这事如何瞒得住?
不过三两日的功夫,清流言官的便折子雪片似的堆满御案。
说的无外呼:非囚非客,于礼不合,于政不利。
萧承璟斜倚在蟠龙宝座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御案。
目光扫过那些奏章,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帮文官委实沉不住气。
若他真如奏疏所述,是个沉湎私情、罔顾礼法的昏君,何须如此迂回?
一道旨意强纳入宫,谁又敢多言半句?
他向后靠去,低笑一声:“当真可笑。”
他想要的远不止一具身体或一个名分。
批完奏章,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眼皮也不抬,淡声道:“告诉赵俨,放了她那侍女。”
“奴才遵旨。”崔尽忠躬身应下,又想到着时近正午,便补道,“陛下,前日吩咐寻的闽越厨子已抵京中,眼下正候着呢。您看……是否要尝尝他的手艺?”
“哦?”萧承璟眼前闪过舒窈提及螺蛳粉时,眼角眉梢的明亮。
既然她喜欢,那他先替她尝一尝。
“宣。”
“是,陛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碗热气腾腾的螺蛳粉被小心翼翼捧至御前。
底下跪着两人。
尚膳监总管并那新来的闽越厨子。
尚膳监总管偷瞟一眼碗中红油,肚里暗道。
陛下素日饮食最是清淡精致,今日怎的……
莫非近来政务劳神,口味大变?”
闽越厨子更是胆战心惊,额面死死抵着地砖。
街头粗食,怎配呈至御前?
若圣心不悦,怪罪下来,他这脑袋……
两人虽却各有肚肠,却都想不明白——
九五至尊,为何偏要尝此市井奇味?
唯有碗中热气兀自蒸腾,酸腐之气愈发放肆地弥漫开来。
那气味,竟似有生命一般,不由分说地霸占了御书房内每一寸空气。
萧承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这才信,臭至极处反成禅,并非虚言。
就连侍立在侧的崔尽忠,亦屏住了呼吸。
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怕惊扰了圣心品鉴之意。
萧承璟维持着帝王应有的威仪,执起银箸,探入油光潋滟的红汤中,轻轻搅动两下,挑起一根莹润的米粉。
下一刻。
难以言喻的味道直冲天灵。
萧承璟不动声色地搁下银箸,端起手边清茶,徐徐饮了一口,这才未让神情有所变动。
静默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此物……倒是别致。”目光落向那碗依旧散发着强大气场的粉,语气骤然转沉,“撤下去。打开门窗。熏香。”
可那气味极是缠人,纵使更了衣熏了香,竟仍萦绕不散。
以至于,萧承璟刚踏进行宫。
舒窈鼻尖一动,当即就闻到了那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虽然只和同事尝过一回螺蛳粉,但那滋味实在太有记忆点了,她绝对不可能认错。
想到自己无法脱身的处境,又想起这几日萧承璟逮着机会便要戏谑于她的诸般情状。
舒窈忽近前两步,佯作细嗅,继而抬眼望他,唇角弯弯:“陛下身上这味道……”她故意顿了一顿,眸中光彩流动,“陛下是不是偷偷尝了那日书中所说的菜肴?”
萧承璟面色一僵,当即驳道:“胡说。”声气虽冷,耳根却微热。
一抹薄红不受控地蔓延开来,顷刻间便染透了整只耳朵。
舒窈只觉得胸中憋闷之气豁然散去,那叫一个松快。
末了,笑吟吟地瞅着他,歪头道:“臣女不信。”
他见她笑得狡黠,宛若得计的小狐狸,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故意板着脸道:“朕说没有便没有。”
舒窈本想再刺他两句,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却不料,崔尽忠忽然趋前禀道:“陛下,娘子,春桃姑娘在外候着了。”
舒窈腹诽,有权有势就是好,尴尬的时候,还有人来解围。
念头尚未转完,惊觉崔尽忠所言之意,竟是春桃在外候着了?!
一双眸子霎时亮了起来,她抬眼去看萧承璟。
却见他唇角微扬,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早料定她会如此惊喜。
“带进来吧。”
珠帘响动,云袖引着春桃步入殿内。
春桃急急上前两步,眼圈儿早红了,颤声唤道:“姑娘……”
舒窈怔怔地望着春桃,只觉这丫头眉眼口鼻似与记忆中不同,鼻子不由得一酸。
见春桃作势要拜,她伸手欲搀。
忽想起萧承璟还在身旁,生生缩回手来。
只得看着春桃行了个全礼。
萧承璟却不叫起,目光缓缓压向春桃发顶,向舒窈问道:“她怎不称你为公主?”
春桃慌得连连叩首,口称奴婢该死。
舒窈不解,春桃怎么喊她关他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