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裹木芯,并以丝漆缠绕,刚中带柔,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萧平晔道:“萧某不才,平日在库部只与刀枪剑戟打交道,这杆长枪乃萧某不日前所得,见其工艺不凡,不是俗物,不知今日谁与它有缘,还望笑纳。”
众人自是欢喜,小娘子们虽对这等打杀之物不感兴趣,但也谢他添礼。
而萧平晔只看沈骤。
当年谢家满门被屠,此事震惊朝野无人不知,但案发现场的细节却被封得死死的,鲜少有人知道。
可谢临舟一定能认出这杆长枪,当日太傅的亲儿子谢川,就是被这杆枪钉死在谢府的大门上。
死状之惨烈,萧平晔只是看过卷宗便久不能忘,何况是亲身经历的谢临舟。
可无论萧平晔怎么看,都没从沈骤脸上看到一丝异样。
他甚至还在与周礼安说笑,连眼尾的弧度都不曾变一下。
萧平晔搭在膝头的手不自觉捻了捻,眼神示意侍从退下。
众人已然安静冥想,风吹纸页飒飒响。
那边沈骤也提了笔,却是一副好生为难的样子,周礼安劝他不必较真,这诗会又不是真来筛选文豪的,便想拉他去湖边饮酒,可沈骤到底是个外来客,不敢太过无礼,周礼安劝说无果,只好自己走了。
须臾,旁边的沈琅丢了一张纸过来。
上面是一首已经写好的诗,韵律虽对,但平平无奇,不算好诗。沈琅朝他挤眉弄眼,“快抄下来,别丢了沈家的脸。”
沈骤笑了,“哦。”
一炷香刚过,便有侍女上前依次收走诗笺。
如从前一般,姜宛央与几位诗友主持评诗,其余人各自散开,或凭栏垂钓,或抚琴助兴,沈骤也拉着沈琅离开了,很快曲江亭就只剩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众人围着姜宛央的条案看诗,只见姜宛央从众多诗笺中挑出一份。
姜家高门显贵,诗会所提供的纸墨笔砚皆是上品,尤其是那纸,洒了金箔和银箔,色彩绚丽如云,乃是十分名贵的金银花纸。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有这种纸作衬托,就算是书法平平之人,也能掩住三分丑。
但即便如此,沈骤的字依然算不上好看。
甚至从字迹上看,能写到工整都已经是他费了心思的,且看那一笔一划,每一笔都郑重其事,却平白给人一种白费工夫的喜感,刚一拿出来,就惹得几个小娘子掩唇笑。
只是笑过之后,又露出疑色。
的确是五言诗,但庚韵全不对,前两句倒还勉强扣了“月”字,却也未结合“孤舟”之景,尤其最后两句,云里雾里,所说非题。
程娘子磕磕绊绊读道:“纤腰束黄纱,步影随风动,仙家倾城韵,宛娘、胜柔疏……”
“这作的是什么诗?宛娘是谁?”
“还能是谁,纤腰束黄纱,今日独姜娘子是一袭黄衣,看来又是一个被阿央迷倒之人呢。”
众人说笑间打量了姜宛央,姜宛央不露羞色,显然是已经见惯了这种事。
只听又有人问:“不过这柔疏是何物?”
闺阁女娘自然是不知秦楼楚馆那些事,你看我我看你,就连姜宛央也摇了摇头,当中倒是有个公子讪讪举起手,道:“柔疏……好像是扬州一位舞姬之名,据说此女舞姿精妙,有倾城绝色……”
“岂有此理!竟拿那种人作诗,还将她与阿央比,简直……”
娘子们纷纷掩鼻退开,像是挨到了什么脏东西。
姜宛央脸色也不好看,她抿唇静了片刻,撂下那诗笺便起了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众人喊了几声,见她气恼,也不敢追上前。
萧平晔见状远远走来,询问何事之后,将那诗查看一番,眉头亦是一蹙。
他阔步上前,叫住了姜宛央,“五娘。”
姜宛央顿步,回头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只一个回答,绝不是他。一个人再怎么掩饰,言行可以伪装,但骨子里的东西是装不出来的,你可还记得,谢临舟的表字是如何来的?”
萧平晔当然记得。
寻常人及冠之年才取表字,但谢临舟十八岁便有了自己的字。那年正逢他夺榜,圣上在曲江池赐下进士宴,同样在这个地方,以“月”命题斗诗,他那一首咏月诗颂了十里八方,盛世长安,圣上高兴,赐‘仪景’二字为他的表字。
仪景,乃皎皎明月之意。
姜宛央最初创办圆月社,这“圆月”二字,正是出自他名。
这个长安城中爱慕谢临舟的女子不计其数,可若说了解,姜宛央自认远胜李繁宁。
当年姜宛央对谢临舟的喜欢几乎到了痴狂的地步,她读谢临舟读过的书,研究谢临舟擅长的剑法和马术,谢临舟写的文章她能逐字背诵,甚至连他的字,她也能仿到八分像。
她观察谢临舟的一切,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小习性,姜宛央都一清二楚。
这也是萧平晔今日要姜宛央到场的缘故。
可想到沈骤打量她的那个眼神,犹如市井小民,令人作呕,姜宛央浑身都不舒服,神情愈发冷淡,“容貌易仿,风骨难描,我不是六公主,没有收集赝品的习惯,以后这种事,别再叫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