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巴掌来得太快太响亮,在这幽静空旷的审讯室里格外惊人。
一时间竟无人反应过来,连姜定轩都怔住了。他被打偏了头,一脸的难以置信,须臾气息微颤,强忍着怒气道:“这是禁军内狱,不是执鸾司!公主想放肆也得挑对地方!”
“你也知道这是禁军内狱,不是你姜家动用私刑的后院!”李繁宁森然看他,“今日之事我定上奏御前,你还是想想怎么解释为好。”
说罢她便要越过他去。
姜定轩横臂拦在她面前,“不劳公主操心,我乃左右卫中郎将,卫戍皇宫是份内职责。此人与当年谋逆通敌的大案有关,为保圣上安危,我自是要着手将此事调查清楚,万不能放任歹人游走长安,倒是公主——”
“今日闯我禁军内狱,难不成是想包庇嫌犯吗!”
他把“谋逆通敌”、“包庇嫌犯”几个字咬得掷地有声,有意以此逼退李繁宁。
李繁宁冷漠地弯了下唇,“好大一顶帽子,你说扬州都知兵马使的儿子通敌谋逆,可有证据?左右卫办案,原来可以不讲证据么?”
姜定轩道:“只要公主不加以阻挠,口供稍后自然会有。”
“这样啊,那我今日怀疑姜家谋逆通敌栽赃陷害,是不是也能捆了你姜定轩审过再说?”李繁宁向前一步,倏地拔出姜定轩腰间的佩刀,横在他脖颈道:“既然如此,那姜大人不如跟我走一趟?”
刀刃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姜定轩周遭的侍卫像是终于从那一巴掌回过神来,拔刀上前道:“大人!”
眼看刀锋亮出,青雘在后头斥道:“大胆!若是伤了公主,姜大人恐怕担待不起!”
姜定轩攥紧了拳头。
先不说他的确没有证据,此事就算闹到御前也是他理亏,何况圣上一向偏帮李繁宁,上回太子一事已经连累到姜家,此时不是再生事端的时机。
可今日把人放了,再想在李繁宁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就难了。
脖颈上的刀刃划破了肌肤,姜定轩隐隐觉得刺痛。
长久的沉默,他闭了闭眼,咬牙说:“都让开!”
侍卫犹豫,“大人……”
“叫你们让开!”姜定轩气道:“把人放了!”
侍卫众人面面相觑,只好收刀退开,适才挡在沈骤面前的两人也挪了脚。李繁宁看过去,见沈骤还喘着气,只是一张脸被汗浸湿,嘴唇也毫无血色,昏昏沉沉,看起来快要疼晕过去了。
她握着刀柄的手收紧,看向姜定轩的眼神冷得能掉出冰渣。
那瞬间姜定轩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一幕,不由轻轻打了个寒颤。脖颈上有血渗出,流到了衣襟里,他咽了下唾沫,微微仰颈道:“把解药、给他服下。”
侍卫也不敢怠慢,忙给沈骤喂了药,又解了镣铐。失去绳索束缚,沈骤当即就要向前倾倒,李繁宁手里的刀“噹”地落地,疾步将他扶住。
“能走吗?”
沈骤缓缓点了点头。
姜定轩捂住脖颈,死死盯着李繁宁一行人离开的背影。
这时,门外侍卫匆匆上前,见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踌躇道:“大人,您、没事吧……”
姜定轩看那侍卫一眼,那侍卫才接着说:“宫里、宫里来人了,圣上宣您进宫……”
姜定轩默了片刻,一脚踹倒了旁边的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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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泊易来晚一步,看着公主府的马车扬尘而去,神色凝重。
驾车的车夫道:“老爷,要不要拦下来?”
沈泊易思忖片刻,摇头道:“罢了。”
那边沈骤服下解药后神态舒展许多,但意识却逐渐模糊。
马车空间不够,李繁宁只得将他放在重席上,令他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
这个角度,他脖颈上被掐出的红痕触目惊心。
李繁宁伸手想触碰,指尖却在发颤。
仿佛被拉回了那个暴雨如注的暮春,她跪在御书房外,不知跪了多久,只觉得雨好大好大,乌云成片笼罩在头顶,整个皇宫昏天暗地,不见天光,而她始终见不到延徳帝……
那天,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从雨幕里跑来,大喊着说:“出事了、大理寺出事了!”
李繁宁猛地回过头,雨水模糊了视线,那太监的声音却比平日更为清晰,只听他吓得大哭:“大理寺来报,谢大公子不堪受刑,已经、已经没了!快、快把此事报给圣上!”
天河决堤,雷声颤颤,李繁宁听不到任何声响,整个人仿佛被劈碎了丢进了这场大雨里。
她没有见过谢临舟在牢里的情形,但此后三年这个画面却成了李繁宁挥之不去的噩梦。
梦里他受尽折磨,最终死在这些刑具下,一遍又一遍……
而每一幕都远比现在更触目惊心。
李繁宁觉得后怕。
滚烫的泪落在沈骤脸颊,沈骤眉心一蹙,努力睁开一条缝隙,隐约能看到身边人的轮廓。
她又哭了。
别……
他好像很痛,唇瓣微张想说点什么,李繁宁俯身去听,他却昏了过去。
不知颠簸了多久,沈骤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回到了弘文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