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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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岁那年,妈妈被查出重病。
经济状况本就很差的家庭没熬得住这场风波,被压弯脊梁,摇摇欲坠。即使舒渺和爸爸恨不得将砌墙用的钢条都挖出来卖钱,依旧无力回天,没能留住她也许是那段时间太难熬了。
当艰苦的时刻都过去,舒渺爸爸的心气就彻底散了,他开始沉迷酒精,每天都喝得烂醉。
后来的舒渺发觉,那只是她失望至极以后,为爸爸找的借口。舒志刚其实就是没有担当,才会面对困难畏畏缩缩。他这样的人,被困难击倒就不愿意再爬起来,只剩徒劳的流泪和无尽的咒骂。
他选择逃避到酒精的虚幻里,就能逃避掉那些本应该由他来继续支撑的家庭责任。
舒志刚似乎忘记了,他还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女儿。彼时的舒渺不得不将生活的重心分成两半,一半用来学习,一半被沉重的现实拖拽着,让她感受到痛苦,却没时间为痛苦流泪,焦急匆忙地继续为生活赶场。
沉重,腻烦。
就像踩到路面上翘起来的砖,那些砖缝里不知道沤了多久的腐烂泥浆会溅到小腿,令人作呕,却没时间擦拭,不得不装作没察觉到,继续前行。舒渺讨厌这座阴雨连绵的城市。
舒渺讨厌衣服总是无法晾干,导致她浑身会散发出潮湿雨水阴干后的霉味J儿。
后来舒志刚酒后伤人,对方不幸去世,他被判十余年。舒渺真不知道这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好消息是她再也不会受到父亲的拖累了,不需要刚刚放开沉甸甸的书包,肩膀还酸痛着,就得赶紧钻进闷热、空气污糟、水槽里堆着油腻腻菜盘的厨房里,去给醉得不省人事的爸爸做饭。她不知道何去何从。
茫然的时刻,许久未见的大伯和伯母上门,泪眼婆娑地握住她的手,说会好好照顾她。
初时的大伯和伯母确实对她非常好,体贴关怀,无微不至。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产生信任和全新的归属感,没有再回家。但她的心里记挂着。虽说那只是破烂的筒子楼,却也是她仅剩的归属地,再破烂也是她的家。
寒假的时候,她回到家,打算收拾收拾。
这才发现筒子楼已经被大伯和伯母租出去了,那打开门的豆芽菜顶着半边都焦黄的脑袋,问她是谁。
舒渺顺着门缝看,这租户显然不是什么干净人,本来就破烂的房子,现在瞧着就是窝棚。
她胸闷泛堵,不愿意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交谈,转身想走的时候却被一只包浆的拖鞋拦住。
那天要不是程俊及时出现,她会被抢走身上所有的钱。舒渺难过地意识到,其实她已然无家可归。没有归处。
顾忌着寄人篱下,舒渺还是没开口说房子被租出去的事情,装作压根不知道。
没想到的是,她家的筒子楼很快就拆迁了。大伯和伯母说,她还是孩子,不能拿这么多钱,他们会替她保管,直到她成年。舒渺被糊弄着签同意书,拆迁款直接打进监护人舒志远的账户里。拆迁款是三十五万。
钱到账的那天,大伯家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所有人都很快乐。唯独舒渺笑不出来,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眼底那些浓烈的情绪。一一贪婪。
事实上,根本不是舒渺的错觉。从那以后,舒渺的生活质量就无限降低。虽然她也清楚,亲戚就是亲戚,不会像亲生父母那样毫无保留地对待她,但是每次看到大伯家的哥哥想要什么都能立刻拥有,这种落差实在是令她难过。那时候的舒渺太天真了,丝毫不知道,钱财可以轻易毁去人的底线。底线不断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她可以去外省上大学了。
舒渺收拾好东西,将报到证书等重要证件交给跟她同去的程俊保管,随后询问伯父伯母,什么时候可以把拆迁款还给她,她要用钱来付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她已经成年,可以打理自己的财产。
提到钱,他们伪善的脸皮瞬间掉落了。
他们谩骂舒渺是白眼狼,说供她吃住两年,花掉那么多钱,她总是想着自己那点等同于无的拆迁款。三十五万而已,早就被她花光了。掏出算盘,精细算算,舒渺反而要支付他们的生活费。他们都没提跟舒渺算钱,舒渺反倒是先开口,真是不知道羞耻。舒渺脸色青白:“你们平时怎么给我生活费的,你们心里有数,别胡谄。”“胡谄?"舒志远的牛眼瞪起来,抓起扫帚就去拍打舒渺,将舒渺赶到门外去。
“舒渺,白眼狼,自生自灭去吧!"舒志远追着满心怨怼的舒渺,怒骂她不仁在先,他们绝不会再给舒渺提供一分钱的帮助。要不是有助学贷款,舒渺根本没办法上学。她的生活费都是靠着不断打工赚来的,每到寒暑假,程俊都会让她去自己租房的客卧住。那些年要是没有程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程俊那时候总是骑着电动车,去她打工的奶茶店外等着她,载她回家。舒渺戴着头盔坐在程俊的电动车后座。
即使下雨也没耽误程俊用快乐的语调跟她说今天的趣闻,舒渺笑呵呵地回应,将脸贴到程俊湿漉漉的雨衣背后。
不算宽厚的背,却令她那样安心。
舒渺感受到雨滴黏在她的脸颊,打湿头发。她暗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