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排长已经解开干粮包袱,六个冻得梆硬的玉米窝头滚落在老杨递过来的搪瓷盆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摆摆手打断赵连长:”老赵,咱们自己人不说这个。我们自己带了干粮了,别客气。”
赵连长讪讪的收回手,带着他们去了一间大一点的地窝子,这间地窝子有土灶,应该就是食堂了。
灶膛里的火苗窜起来后,不多时,热汽裹着玉米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冻硬的窝头渐渐变得松软。
顾清如正要把窝头掰开,忽然听见角落传来”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响动。
几个瘦弱的知青蜷在土灶旁,脏兮兮的棉袄袖口磨得发亮。
见顾清如看过去,他们慌忙低头。他们面前的粗陶碗里盛着灰绿色的糊糊,漂着几片枯黄的菜叶。牧业连以照顾牛马,放牧为主,平时吃的都要靠连队供给,吃食上很紧。不象之前他们七连,虽然条件艰苦,每顿都能吃上玉米窝头。
”给他们分了吧,我还不饿。”顾清如站起来,将两个窝窝头放在灶台子上,
赵连长急得直摆手:”这哪成!你们赶远路的,路上还得走大半天”
王排长没说话,把自己的窝头掰成两半,大的那块扔进煮糊糊的铁锅:”我们来时路上吃过了。
小郭见状,也默默分出一个来。
四个黄橙橙的玉米窝头在铁锅里沉浮,老杨用勺子小心地搅碎,稀糊糊瞬间浓稠了起来,泛出些许粮食的香气。
赵连长抬手抹了把脸,声音发哑:
“谢谢你们……我也没办法,连队苦啊,二十几口人没有吃的,只能挖些野菜度日。”
地窝子里气氛凝重,没人接话,只有炉火“噼啪”响了两声。
顾清如借口去看看马吃了没,起身走出屋子。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她拢了拢棉袄,快步走向马厩。
小周正抱着一捆干草喂马,见她过来,憨厚地笑了笑:
“顾大夫,马喂着呢,别担心。”
顾清如上前,从马鞍袋里卸下一包玉米面,又解下一包袱冻得硬邦邦的土豆。
“小周,这个你收着,一点粮食。”她压低声音,“等我们走了再拿出来,就说是……我和王排长的一点心意。”
小周愣住,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才敢接,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吸了吸鼻子,最终只憋出一句:
“……顾大夫,你们路上小心。”
王排长几口吞下那个剩下的窝头,仰头喝完热水,随手柄搪瓷缸塞进大衣口袋。
他抬头看向地窝子外面,眉头拧成疙瘩。
戈壁尽头的地平在线,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残阳。
他拍掉掌心的碎屑, ”要变天了,咱们得抓紧时间赶回营部去。”
小郭快速吃完,抹了把嘴跑去牵马,赵连长是老牧民了,他也看出天气不好,不再过多挽留。
顾清如翻身上马,骑行一段,回头望去,牧业连的地窝子在漫天黄沙中渐渐模糊。
赵连长和小周,还有几个人还站在连队门口,看到顾清如回头,冲她拼命摆手。估计是知道她留粮食的事情了。
顾清如觉得心里苦涩,也只能尽一点绵薄之力。这里的生活条件比起七连还要差不少,知青们睡的是铺着芨芨草的土台子,喝的是带着硷味的苦水。
但是牧业三连也有牧业连的好。
这里远离人烟与各种是非,没有批斗会,没有大字报,有的只是生存本身。
返程时,风愈发尖利。
顾清如把药箱绑在背上,双手紧握缰绳。
天色骤暗,马匹突然焦躁不安,脚步越来越慢。
戈壁滩上的天,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只是细碎的雪粒子,转眼间,狂风便卷着雪沫子呼啸而来,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白色。
王排长勒住缰绳,眯起眼睛往前看,能见度已经不足五米,连马都开始不安地喷着鼻息,蹄子不断在雪地上刨动。
”排长!”郭海洋的声音被风撕得断断续续,”这风太大了!”
”不好,要起白毛风了!”王排长突然大喊,”都跟紧了,千万别掉队!”
他刚吼完,天地间突然翻涌起浑浊的白色巨浪。
顾清如还没反应过来,狂风卷着雪粒子已劈头盖脸砸来!
周围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一米,药箱背带勒进肩膀的疼痛都被麻木取代。
顾清如听见小郭在喊什么,声音却象隔了层毛玻璃。
”下马——!”王排长的呼喊被风雪撕碎。
顾清如的枣红马突然人立而起,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