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掀开门边挂着的布帘,露出里间的小空间。
这里才是他平时歇脚、喝茶的地方,摆着张红木茶桌,桌面坑坑洼洼的,都是常年放茶壶、茶杯磨出来的印子,却擦得发亮,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桌上的粗瓷茶具沾着些茶渍,一看就是天天用的,旁边放着碟炒花生,壳子堆了小半碟,还有个空的缅币硬币罐,歪在桌边。
“六爷您坐,小龙也坐,别站着。”老鬼忙着绕到茶桌旁,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壶里的普洱已经泡好了,倒茶时茶汤呈深褐色,冒着热气,陈香瞬间漫开,“最近这老街是真不太平,军政府查得严,前几天我托人从曼德勒运一批瓷土粉,在腊戍关卡被扣了一半,说是‘涉嫌走私文物原料’。您说可笑不可笑?就那点瓷土粉,连仿个粗瓷碗都不够,哪沾得上‘文物’的边!”
寸文山在茶桌主位坐下,接过老鬼递来的茶杯,没喝,只是用杯盖慢悠悠地撇着浮沫,眼神扫过里间的陈设:“市场行情怎么样?我那批仿清青花缠枝莲碗,价有没有跌?”
“跌了点,但您的货不愁卖!”老鬼搓着手,凑到桌边,语气里满是讨好,“前几天有个仰光来的老板,专门找仿明永乐的青花盘,我跟他说‘果敢这边,就六爷的手艺能仿得象模象样’,他还在我这铺子里等了三天,就盼着您能出批新货呢!”
“对了六爷,您听说没?巷口那家‘阿妹茶馆’,昨天开了家分店,卖的缅式奶茶加了炼乳,甜得能齁死人,可赌场里的人都爱喝,说‘喝了能赢钱’,昨天我还看见龙楚雄买了两杯,揣在怀里往赌场跑呢!”
段景宏坐在旁边的矮凳上,端着茶杯,指尖碰了碰杯壁,没说话,只是看着老鬼唾沫横飞地扯闲篇。
这老东西倒是精明,知道寸文山不喜欢一见面就直奔正题,先扯点市场行情、街头趣闻暖场,既显得亲近,又能不着痕迹地提一嘴龙楚雄,为后面的话做铺垫。
“还有件邪门事!”老鬼突然压低声音,眼神往铺子门口瞟了瞟,象是怕被路过的人听见,“就咱们这铺子隔壁那间废弃的铺面,前几天晚上有人看到白影了!说是个穿旗袍的女人,头发老长,垂到腰上,脸白得象张纸,就站在铺面门口哭,哭完了也不走,直接往铺面里飘。”
“有个收破烂的老头,半夜路过这儿,正好撞见了,吓得当场就尿了裤子,第二天一早就把摊子挪到东头巷口去了,说啥也不往这边来!”
寸文山撇浮沫的手顿了顿,眉头挑了挑,难得有了点兴趣:“真有这事?不是那老头编出来骗酒喝的?”
“真的!我亲耳听那老头说的,他还拉着我看他尿湿的裤子呢!”老鬼拍着大腿,说得活灵活现,唾沫星子都快溅到茶桌上了,“他说那女人的眼睛是红的,像流血似的,还盯着他手里的破烂筐看,吓得他连筐都扔了,一路跑回家里,锁了门还直打哆嗦!”
“还有啊,前几天我半夜关铺子门,听见隔壁废弃铺面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象有人在砸瓷片,脆生生的,吓得我赶紧锁了门就跑,连灯都忘了关!”
段景宏适时地插了句嘴,语气平淡,象是在说件寻常事:“我上次来送仿瓷,也看见隔壁铺面的窗户纸破了个洞,往里看黑黢黢的,啥也看不见,就觉得一股子凉气往身上冒,怪吓人的。”
老鬼立马接话,象是找到共鸣似的:“就是就是!所以我最近都不敢关铺子太晚,生怕撞着啥不干净的东西。”
“对了六爷,您说那废弃铺子里是不是藏着啥宝贝?以前听老街的老人说,那铺面以前也是个瓷铺,老板是个文物贩子,几十年前突然就失踪了,连铺子里的瓷器都没带走,说不定有啥好货埋在地下呢!”
寸文山笑了笑,终于喝了口茶,茶汤滑过喉咙,带着普洱的醇味,却没驱散他眼底的沉郁。
他活了大半辈子,在果敢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邪门事没见过?老鬼说的这事,十有八九是编的,无非是想找个话题扯,拉近点关系罢了。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茶桌边缘轻轻敲了敲,节奏慢慢变沉,终于绕到了正题:“老鬼,跟你打听个事。最近龙楚雄来你这铺子里对帐、拿货,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军政府?”
老鬼正剥着花生,听到这话,手猛地顿了一下,花生壳“啪”地掉在桌上,碎成两半。
他抬起头,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算计,随即又换上为难的表情,象是很不想说这话:“六爷,这话我本来不想说,怕您听了生气。“
“可您都问了,我也不能瞒着您,最近龙楚雄来我这,总抱怨您给的利润低,说跟着您干‘赚不到大钱’。”
他把剥好的花生仁放在寸文山面前的小碟子里,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凑在寸文山耳边说的:“上次他来拿您那批仿清青花碗,指着我货架上那只补过的仿宋汝窑盘说‘这玩意儿要是卖给军政府,最少能翻三倍’,我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