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二月,暖风习习,天气宜人,正是“草长莺飞放纸鸢、行踏春芜看茗归”的日子,万物生长、吐故纳新,天地间都充盈着生发的气息。
临安太守府沐休(即放假),太守杜宝在府中设了春日宴。
家丁们将后堂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家宴设在牡丹亭中。
府中设置一切都讲究一个雅字,雅字中又突出一个天然,逢石留景、见树当荫,依山就势,按坡筑庭。
府中有一个大池塘,依着池塘的形状,在池塘上建造了曲折的回廊,正中央有一座小亭子,叫作牡丹亭。
这池子广阔,像是一座小小的湖泊,让牡丹亭有一种“湖心亭”的错觉,池子周围的花草、峦石都很考究,四时都有不同的景致,牡丹亭自然是观景的绝佳之地。
这次宴会是一个小型的家宴,就设在牡丹亭中,家丁们来回几趟送来了酒案、酒杯、及腊月时夫人亲手酿造的花椒酒,最后,小花郎又送来了一束鲜花,那鲜花上还沾着刚浇上的水。
一切准备就绪,杜老爷便最先入席了。他今天穿了一件玉白色的道袍,头戴一朵银红罗花,退去几分官场气,凭添些文人气质,与春日景色倒是十分相宜。
杜夫人随后来,她身着一身淡蓝色的襦裙,头簪一朵绫罗牡丹,披一件白玉色大袖,对襟上绣满了牡丹,她缓缓入席,不着痕迹地朝杜老爷浅行一礼,杜老爷笑得春风得意,“夫人快请。”
“你们都下去吧,留元郎给我们斟酒。”
十余个丫鬟小厮尽数退下,就留元郎斟酒。
小元郎年纪小,纯洁天真,读书识字,人机灵,话又少,是杜老爷约莫七八年前买回来的,刚买回来时又瘦又黑,养了几年越发的水灵圆润,杜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对小元郎很是喜欢,时常带在身边。每当杜老爷有什么话要讲,不方便大家一起伺候时,便只留他一人。
“姐姐,今日怎么这般客气。”杜老爷将杜夫人的手放到手里。
“老不害臊。”杜夫人面色微红,一手拍开杜老爷,坐得端庄。
“此刻又没有别人在。”杜老爷又将杜夫人的手拽回手心细细抚摸,杜夫人年轻时生得花容月貌,二人门当户对又一见钟情,恩爱得很,感受着自家夫人的皮肤不似以前娇嫩,杜宝心中酸涩,“姐姐这些年为我持家,操劳了,我敬你一杯。”
听得杜老爷这般说,元郎赶紧上前为杜老爷倒酒,却被杜老爷叫住。
“元郎,你别动,这酒我亲自为姐姐满上。”
“是,老爷。”元郎听话地退下。
杜夫人感动,正要起身,却被杜老爷按在凳子上。
“姐姐,咱今天是家宴,不许讲那么多繁文缛节。这花椒酒啊,是姐姐亲手酿的,准姐姐亲手酿还不准我亲手倒酒了?”
杜老爷倒了两个满杯,他先举起酒杯,杜夫人是妇道人家,夫为妻纲,她哪里坐得住?她赶紧端酒起身,“老爷。”
“这杯酒,我祝姐姐花容不改旧娇娥,合俏魇,胭脂颊。”
“知我意,感君怜,此情可问苍天。”杜夫人回他,仰头便将酒一饮而尽。
杜夫人也亲手为杜老爷斟满一杯,自己也满了一杯,她举杯,温柔道:“官人,妾人步步高升,留名青古,千岁安康。”
她最初叫他,便是叫的官人。
只时过境迁,如今她已是太守夫人,又夫妻多年,早就过了话本子里郎情妾意的年纪,便唤他老爷了。
“谢姐姐。”二人共饮。
有道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说得便是这番情景。
这夫妇二人也可谓天上一对,地下一双,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修来这样的好姻缘。
杜老爷搀着杜夫人坐下,笑道,“姐姐的祝词说得这般好,只怕我却要辜负你的心意了呢,如今我已经是临安太守,步步高升,这可不容易呀。”
杜夫人兀自红了眼眶,杜老爷哄道,“姐姐不要伤心,这人的运气是最说不准的,说不定哪天我就步步高升了呢?”
杜夫人不说话。
她不是伤心这个,只是宽慰,与他结为夫妻十八载,竟只为他诞下一女,可杜宝还是对他这么好,年少时再花容月貌,终有一天年老珠黄,莫说她这个没生麟儿的,自己认识的那些生了几个儿子的密友如今也有很多备受冷落,他是临安太守,买妾不过百贯钱的事罢了,可他们夫妻还是如此恩爱,这是幸之又幸的事情。
“老爷,夫人!”回廊尽头还看不见人,便听到了春香的声音。
春香不过十三四岁,是杜老爷十二年前花了二两银子买回来给他的女儿——杜家娘子杜丽娘作伴儿的,当时年仅两岁的小春香出落的水灵又天真活泼,便比其它小童都多上二两银子才买回来。
“这小春香小时候看着乖巧,如今越发野了!都是你和丫头宠的,莫把女儿带坏了。”杜老爷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