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太几乎不出门,云惠在屋子里写作业,云朵是第一个出声关心她的人。
汤凤芝原本不想说,在云朵的逼问之下,她方才吐露实情,原来是今天去街道领取她、云老太还有云惠娘儿三个本月的票券,受了委屈。
云朵和云之扬有单位,他俩都在单位领取工资的时候,顺便领取粮票等票券。
没有工作单位的居民粮油关系在街道,每月要去街道领取本月的粮票。
别人领粮票的时候都正常,到了她这里就说粮票不够,要“工人阶级优先”,至于肉票和油票那更是没有。
她出去跑了一趟,就只领回来两口人的口粮。
若是大家都领不到足额的粮票那便罢了,关键是排在她后头的人领到的数量都是正常的。
她本身就是柔弱的性格,也不敢跟人大吵大闹,只能吃了哑巴亏。
她不是气那点子东西,是为着邻居们一下子疏远了她而难过。
汤凤芝成分不好,人却老实本分,搬进大院以后不搬弄是非,跟新邻居们相处得还算和睦。
平时去供销社买菜,去街道领票券,约着一起去时都会叫上她。
一起去的邻居们看见她的遭遇,不说安慰,反而互相对视一眼将她扔在原地。
汤凤芝心里知道这应当是陈主任在给他们家穿小鞋,外人却不知道这个,还以为上头对待他们的政策变了。
为免被连累,急着撇开干系。
坐在屋子里的云老太听见了她这话,站在窗户边,有些不太熟练的安慰道,“咱家女人多,凑合着挤一挤也够吃了。”
云朵以为汤凤芝为粮票的事情操心,说道,“我手里还有点钱,去跟家里人口少的同事换一点粮票。”
虽说粮食的份额固定,有些人家吃得少,能剩下些粮票,愿意换钱。
云老太叫停,“别去跟人换粮票,小心让人抓到小辫子。”
越是处境艰难,就越要谨言慎行。
用钱换粮票这件事可大可小,小的说就是互相帮助,大的说那就是私下买卖。
他们家这个成分,要是被人抓到,那更是罪加一等。
不仅云朵要遭殃,一家子都要跟着倒霉。
别人会说他们家改造的不够彻底。
这件事因云朵而起,汤凤芝却善解人意的没有说她不是,只柔顺说道,“要是有了对象就带回家看看,商量着尽快结婚,陈主任看见没有指望,就会放弃了。”
当然了,这是最好的一种可能。
云之扬出差在外,家里全是老弱妇孺。
汤凤芝虽是壮年,却不好让她每天跑两趟接她上下班,
连着几天上下班都风平浪静,云朵甚至生出了念头,以后也不用让云之扬接送她。
旗子不能随便立。
这念头才生出没多久,陈主任的儿子不知道从哪儿看见她一个人上下班。
开始在傍晚她下班回家的路上堵她。
许是怕云朵一嗓子把大院里的人喊出来,他堵云朵的地方离大院不近。
云朵是不太能理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好像都觉得站没站相很帅气,脸上露出个流里流气的笑容,“云朵姐,才下班啊,你一个人多没意思啊,我明天去你们学校接你下班。”
云朵饶过他,礼貌说,“谢谢不用。”
听见她客气地说谢谢,王立国反而更来劲了,觉得云朵没有直接拒绝他,四舍五入就是对他有意思,“不麻烦,顺手的事儿。”
他大步跟在云朵后头,“你几点下班啊。”
不想跟他在邻居面前拉拉扯扯,造成俩人在搞暧昧的假象。
云朵站在原地,没有向前走,“不太方便,让我对象知道要生气的。”
王立国的脸瞬间落下来,他是从陈主任那里听道云朵有了对象。
他妈那时候也说了,只是为了不想跟他结婚,找的借口罢了。
陈主任同他说过,整治他们家几天,不愁云朵不从。
云朵他就是真的有对象,也会跟他结婚。
没有按照他预料发展,他这时候已经有点破防,“你有对象,那他怎么不送你回家。”
云朵对答如流,“他工作比较忙,我体谅他。”
云朵极力避免激怒他,陈主任爱子如命,偏偏这种手上有点小权的人最难缠。
王立国回家发了一通火。
陈主任心疼儿子,气得牙根痒痒,恼恨云朵骨头硬,不识时务。
云之扬这次出差的时间比较长,家里人有些担心他。
上次云朵的不给面子,让王立国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有再去街边堵她。
云朵以为他这是放弃了,却没想到下班后,听见汤凤芝说晚上七点去街道开大会。
从前街道偶尔会开会,学习最高指示,宣传最新的政策。
云朵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果不其然,就是针对他们家的。
陈主任坐在台子上,随便说了两句经常谈论的陈词滥调,便图穷匕首见,将话题引到坏分子的改造上。
说罢,就让云家上台分享被改造的感想。
霎时间,所有街坊邻居都看向云家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