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江郡,郡城以北三十里,一处临时垒起的简易营寨。
寒风像裹着冰刺的鞭子,抽打着光秃秃的土坡,也抽打着每一个蜷缩在战壕里的郡兵。
王栓子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用单薄的号衣抵御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今年刚满十八,三个月前还在田里伺候庄稼,最大的念想是邻村杏花姑娘笑起来时的酒窝。
可现在,他手里攥着的不再是锄头,而是一杆冰冷的长矛,身处这离地狱只有一步之遥的前沿。
空气里除了土腥和汗臭,还隐隐飘来一股焦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那是西北风从北方带来的死亡气息。
五天前侦察时看到的惨状,如同鬼魅般烙印在他脑海里。
被焚毁的村庄废墟,散落在雪地里的残缺尸体,一个至死还紧紧抱着空米罐的老妇
尤其是那些被掳走又遭凌辱后抛弃的女子,衣不蔽体,冻僵在荒野,空洞的眼神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突厥人,根本不是人,是来自雪原的恶鬼!
“栓子哥,我我害怕”身边的毛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才十六,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王栓子想安慰他,可自己喉咙也发紧,只能干巴巴地说:“别别怕,伍长在呢。
他看向靠在一旁假寐的老刀。
老刀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疤,在黯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但他握着刀柄的手,却是这寒冷绝望中唯一让人稍微安心的事物。
突然,凄厉的呼哨声划破夜空!
紧接着是如同滚雷般迅速逼近的马蹄声!
“敌袭!准备接战!” 老刀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点燃了营地的恐慌。
王栓子手忙脚乱地趴到壕沟边缘,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黑暗中,数十骑突厥骑兵如同鬼魅般冲出,他们发出狼嚎般的怪叫,马蹄践踏着冻土,卷起漫天雪尘。
这里的营点只有一百多号人,虽然跟这小股的突厥骑兵相比,人数占优,但突厥人凶悍异常,到底能不能抵挡住马蹄的践踏?情况并不乐观。
借着对方点燃的火把投下的跳跃光芒,王栓子惊恐地看到,一些突厥骑兵的马鞍旁,竟然晃晃悠悠地悬挂着首级!
那狰狞扭曲的面孔,依稀能辨认出是大乾守军的制式皮盔!
甚至有骑兵挥舞着抢来的、还沾着血迹的财物,发出猖狂的大笑。
“放箭!快放箭!” 军官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变调。
稀疏的箭矢落下,效果甚微。
突厥人冲到近前,并不急于突破,反而绕着营地奔驰,用精准而恶毒的箭矢,一个个点名射杀那些暴露在外的守军。
“啊!” 一声惨叫,王栓子不远处的一个同袍被一箭射穿眼眶,一声没吭就倒了下去。
“二亚!” 毛头哭喊着想扑过去,被老刀一把拽回。
“找死吗!趴下!” 老刀目眦欲裂。
混乱中,几个凶悍的突厥骑兵竟然策马首接冲向壕沟薄弱处,挥舞着弯刀,试图跃马冲入!
“长矛手!顶上去!挡住他们!” 老刀声嘶力竭,第一个挺起长矛冲了过去。
王栓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也嚎叫着挺矛前刺。
混乱、血腥、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突厥人兴奋的嘶吼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看到一个突厥百夫长模样的人,狞笑着挥刀,将一个试图用木盾格挡的新兵肚皮划开!
鲜血和内脏泼洒开来,溅了周围人一身。
那新兵临死前难以置信的眼神,深深烙进了王栓子的脑海。
“柱子!” 王栓子认得那人,昨天还分吃过同一块干粮。
愤怒和恐惧交织,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那个凶悍的突厥百夫长注意到了如同疯虎般左冲右突的老刀,策马首冲过来,手中带血的弯刀高高扬起!
“伍长小心!” 王栓子和毛头几乎同时惊呼。
老刀反应极快,侧身闪避,同时腰刀精准地划向马腿。
战马悲鸣着跪倒,那百夫长矫健地翻身落马,与老刀战在一处。
两人都是悍勇之辈,刀光闪烁,火星西溅。
王栓子想上去帮忙,却被另一个突厥骑兵缠住。
“死吧,乾狗!” 那百夫长找到一个破绽,弯刀带着恶风劈向老刀脖颈。
老刀奋力格挡,却因之前腿伤行动稍滞。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异常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