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滴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还没散。
我站在那里,手握“斩天机”,剑尖朝天。诸天低头,三十三重天静得连风都不敢喘气。可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当口,脚底忽然传来一阵震颤——不是雷动,也不是崩塌,更像是某种东西从沉睡中翻了个身。
我皱了皱眉。
老头子当年教我算盘的时候说过:“账平了,债才刚开始。”
当时我以为他在胡扯。现在看,他八成是预见了今天。
剑柄在我掌心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正从地底下往上爬。我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剑,又抬头望向高台上的持国天王。他还坐着,琵琶横膝,断弦垂落,脸上的表情比石雕还稳。
可他的铠甲缝里,正缓缓渗出金色的血。
那血不往下淌,反倒是顺着甲片往上升,像熔化的铜液,在空中凝成细丝,缠向天穹裂隙。更怪的是,他脚下那一片地面开始鼓动,泥土翻起,一具具陶俑破土而出,整齐列阵,双目紧闭,胸口刻着符箓。
我走近几步,踩上一级台阶,结果脚底传来一股回震,震得我牙根发酸。
这些陶俑……有点眼熟。
不等我细看,脑后风声乍起。一道虚影凭空浮现,半片琉璃镜映着冷光,戒尺“啪”地敲在我剑脊上,连敲三下。
“别往前。”
是司徒明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
“这些不是俑。”他说,“是人。”
我挑眉:“活人还能烧成陶?”
“不是烧的。”他盯着那些陶俑的胸口,“是炼进去的。名字、生辰、命格,全被封在胎土里,做成守界之俑。他们本该永眠,直到天地归墟。”
我冷笑:“谁干的?”
“天规。”他顿了顿,“你刚才斩断因果锁链,等于拆了封印的钉子。现在,这些被钉死的‘祭品’,松了。”
话音刚落,最近的一具陶俑忽然抖了一下。
我眯眼一看——它胸口的符纸裂开一道缝,露出下面几个字:青州李氏,丙子年五月初七生。
我心头一跳。
老李头?那个三年前在我当铺门口卖糖人、拿铜锣换三文钱的老头?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他还问我:“掌柜的,这锣响不响?”
我说:“响,但没你嗓子响。”
后来他就不见了,官府说是走失,我也没多想。
可现在,他被人炼成了天界的守门俑?
我伸手要去揭那符纸,指尖刚碰上,整片陶俑突然剧烈一震。紧接着,周围百具陶俑齐齐一颤,像是被同一根线牵动。
“住手!”司徒明厉喝,“你这一碰,等于唤醒他们的残魂!你现在不是在救人,是在放鬼!”
我收回手,却没退后。
“所以呢?”我转头看他,“我站这儿,诸天低头,三十三重天为我让路。结果底下埋的,全是青州失踪的老百姓?你们所谓的‘天规’,就是拿活人当砖头砌墙?”
司徒明没说话。
他只是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指向持国天王。
那尊一直不动的天王,此刻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掐算,又像是在……压制什么。
就在这时,第一具陶俑睁开了眼。
不是缓缓睁开,是猛地弹开,瞳孔全黑,没有一丝光。接着第二具、第三具……百具、千具,密密麻麻的陶俑在同一瞬间睁开双眼,齐刷刷转向我。
空气凝固了。
它们没动,也没扑上来,只是站着,盯着我,胸口的符箓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我粗略一扫,至少有三十多个,全是我认识的人——卖豆腐的王婆、修伞的赵瘸子、总来当铺赊账的赌鬼刘三……
全都是青州城这几年“失踪”的人。
我喉咙发干。
“他们……知道自己被炼成了俑?”
“知道。”司徒明声音沙哑,“但他们醒不过来。意识被困在命格里,日日夜夜听着‘天规不可违’的咒语,直到魂魄磨灭。”
我握紧了斩天机。
剑身嗡鸣,像是在回应我的怒意。
“那你告诉我,”我盯着那些空洞的眼睛,“我现在把剑劈下去,能不能让他们解脱?”
“能。”他说,“但也会让三十三重天彻底崩解。这些俑是维持天界稳定的锚点,你一斩,整个天宫基座都会塌。”
“所以呢?”我咧嘴一笑,“我赢了,还得看着他们继续当砖头?”
“不。”司徒明摇头,“你可以封回去。”
“怎么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