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袖的手指还抓着我的袖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没动,任她攥着,只把目光从她苍白的脸上移开,转向怀里那半块桃酥。
它一直在我贴身的地方,温着。
司徒明消散前塞进我掌心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玩意儿不简单。可没想到,它会挑这个时候发烫——像是被谁在远处点了火。
我轻轻把她放平,归墟剑气自动凝成一层薄罩将她裹住。光晕微闪,像老账本翻页时抖落的灰。然后我掏出桃酥,放在手心。
它比记忆里小了一圈,边角焦黑,裂纹里透着点油光。我用指甲抠了抠,碎屑没掉,反而开始冒烟。
不是烧,是蒸腾,一缕缕淡金色的雾往上飘,带着股陈年茶渍混着糖渣的味道。
我划破指尖,血滴上去。
“啪”一声轻响,像是算盘珠子蹦断了线。
桃酥炸开了。
不是碎,是化——整块崩解成无数光点,旋着升空,在我面前拼出一个人影:邋遢道袍,木腿支棱,嘴里还叼着半块饼。
老道士。
他站在一片虚空中,脚下七道符阵层层嵌套,最中央插着一把剑——斩天机。他正伸手去握剑柄,动作慢得像在捞水里的月亮。
“无咎啊。”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空间撕裂的轰鸣,“这世上的因果,总要有人来斩。”
我喉咙一紧。
画面晃了晃,他又笑了:“你别赖账,我也……不躲了。”
话音落,他猛地将剑刺入自己胸口。
没有血,只有一团漆黑如墨的雾从伤口喷涌而出,被符阵吸走。他的身体开始透明,脸上的笑却越来越清晰。
“别怕断剑,只怕不敢提剑。”
最后一个字落下,影像碎了。
光点没散,反而朝我聚拢,钻进左耳铜钱。那一瞬,我听见三声算盘响——不是真声音,是刻在骨头里的节奏。
咚、咚、咚。
和当年他敲醒我偷懒时一模一样。
我低头看掌心,桃酥没了,只剩一道焦痕,像被雷劈过。
风忽然停了。
头顶的天穹像是被人撕了张纸,裂口越扩越大,露出后面混沌的虚空。三十三重天的基座在塌,一块块金砖往下掉,砸进看不见底的深渊。
可我不怕了。
我站直了些,把斩天机扛回肩上。锈迹蹭着肩膀,有点痒,像小时候司徒明用戒尺刮我后颈。
幻象来了。
先是悬崖——十六岁那年,他把我推下去,我在风里翻滚,听见他说:“练剑的人,摔不死。”
接着是未来——我穿着黑甲,面无表情地挥剑,每一剑都斩断一条命格线,身后堆满了尸体,其中有赵无锋,有苏红袖,还有我自己。
最后是当铺柜台,我蜷在那儿打盹,算盘歪着,茶杯凉了,外面暴雨倾盆,没人来赎东西。
这些都不是威胁,是提醒。
我闭眼,任它们刮脸,像刀子,也像雨。
“我若不认这些因,又怎配斩这些果?”
说完这句话,胎记不烫了,铜钱也不震了。反倒有种久违的轻松,像是终于把拖欠二十年的房租结清了。
头顶最后一道金光垂下来,照在斩天机上。剑没动,也没出鞘,只是嗡了一声,低得几乎听不见。
但它认我了。
不用试,不用问,就像吃饭喝水,左手拿筷子,右手端碗——它本来就在那儿,从来就没换过人。
我睁眼,往前走了三步。
持国天王还跪着,铠甲渗着金血,琵琶横在膝上,弦断得一根不剩。他嘴皮还在动,机械地重复:“天规不可违……天规不可违……”
我停下,伸手摸向他脖颈那道伤疤。
指尖刚碰上,脑子“轰”一下。
万年前的画面冲进来——
银甲少年站在我面前,背对着祭坛,手里拿着剑。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怨,只有托付。
“师兄。”我说。
那一剑,是我亲手落下的。
为了封印失控的师父,为了保住三界轮回,我把剑刺进了他锁骨下方,偏左三寸——正好避开心脏,留下一道终身不愈的伤。
也是我现在左耳后的那道。
记忆退去,我手还在他脖子上。
他整个人抖了一下,铠甲发出脆响,一道裂缝从肩甲蔓延到胸甲,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咔……咔……”
像是冰层在春天裂开。
然后,整副铠甲开始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