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那声音像是锁芯转动,又像骨头断裂。血珠顺着凹槽滑进青铜纹路,整根灯柱突然一震,归墟剑悬在我眉心前的剑尖微微偏了半寸。
我没动。
夜无痕也没动。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断了。
不是剑,不是骨,是缠在命里的线。那些拉扯我二十年、让我以为自己只是个打盹掌柜的因果链,一根接一根,崩得清脆。
眼前一黑,又一亮。
我不是站在灯柱前了。我是……飘着。
不,是被人抱着。
风很大,雷火在身后炸开,烧红了半边天。一个瘸腿的老道士抱着襁褓中的我,一脚踹开青铜门,冲进这地底总坛。他右腿木头敲在地上,哒、哒、哒,跟打更似的。
“快啊!”他吼着,“再晚一步,孩子就成祭品了!”
没人回应他。三十六具人形骨架跪伏在地,血液顺着纹路往上爬,青焰刚燃起又熄灭。灯柱底部那个凹槽空荡荡的,像张等着喂食的嘴。
老道士低头看我,咧嘴一笑,满嘴黄牙:“崽子,对不住了,这活儿本该我干,可我这身子撑不了九世轮回。你得替我走完。”
他说完,掰开我小手,把一块锈铁塞进去。那铁片边缘割破他指尖,血滴在我掌心,烫得我哇哇大哭。
“记住,”他贴着我耳朵说,声音轻得像哄睡,“你才是斩灯人。点火的是我,灭灯的——是你。”
然后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铁片上,封住了我的识海。我哭声戛然而止,眼皮沉重,意识沉入黑暗。
画面碎了。
我猛地吸一口气,回到现实。
归墟剑还在面前,但剑尖不再对着我。
它在抖。
不是恐惧,是愤怒。
我抬起手,轻轻握住剑柄。那一瞬间,胎记发烫,账本在怀里翻页,算盘珠子无声跳动三下——和我每天打烊时一模一样。
夜无痕终于动了。他往前半步,银发下的脸扭曲了一下:“别装了,陈无咎。你以为这是觉醒?这只是记忆回收。你早就是明灯会的钥匙,从你娘胎里出来那天起,你就注定要完成这个仪式。”
“仪式?”我笑了,“你管这叫仪式?”
我晃了晃手里的剑:“你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了吧?第一代灯主?守灯人?呵,你根本就是被塞进这具身体的寄生虫。真正的夜无痕,二十年前就被我师父用铜铃镇在城隍庙地下了,对吧?”
他瞳孔一缩。
左眼那块破碎琉璃裂开一道新缝。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多了。”我往前迈一步,“我知道你每夺舍一次,就会丢一段记忆。我也知道你现在脑子里的声音,不是你的念头,是有人在替你写剧本。”
我又走一步。
“你说我是提线木偶?那你呢?你连自己的脸都拼不全,半边像个老头,半边还留着孩童轮廓——那是我师父用算盘反弹血咒时给你留的纪念品,你忘了吗?”
他踉跄后退,撞上灯柱。
“闭嘴!”
“我不但要说,还得做。”我举起归墟剑,剑身映出他惊恐的脸,“你说我埋了剑,可你忘了——是我让它断的。”
话音落,剑转。
寒光一闪,归墟剑没有刺向灯柱,也没有刺向我。
它刺进了夜无痕的胸膛。
噗。
血喷出来,溅在青铜纹路上,竟发出滋滋声响,像油泼在热锅里。他瞪大眼,喉咙里咯咯作响:“你……不该……记得……”
“我不但记得,我还嫌你活得够久。”我压低声音,“你以为你在操控命运?其实你只是个报幕的。真正的戏,还没开场。”
他身体开始龟裂,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被人用刀刻上去的。那些符文在蠕动,试图重组他的形体,可归墟剑钉在他胸口,剑意如网,将所有篡改之力死死锁住。
“原来……”他嘴角淌血,笑了一声,“我不是始作俑者……我只是替罪之人……”
他缓缓跪下,头垂着,银发散落遮住脸。
灯柱青焰忽明忽暗,地面龙骨剧烈震颤,裂缝蔓延开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钻出。头顶石壁簌簌掉渣,空气变得稀薄,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我知道,时空要塌了。
若不稳住核心,我们都会被卷进虚无裂缝,连灰都不剩。
我单膝跪地,掌心旧疤对准灯柱凹槽,用力按了下去。
烫。
比当年婴儿时那口精血还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