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黏在掌心,扯得生疼。
我站在原地,双剑交叠于胸前,汗水顺着眉角滑下,在下巴尖凝聚成滴,悬着,迟迟不落。裂缝深处那声心跳还在响,咚、咚、咚,像有人拿锤子敲我的天灵盖。归墟剑和妖王佩剑在我手里抖得越来越凶,不是因为我要发力,而是它们自己在动——像是两头被关在同一笼子里的猛兽,终于撕破脸皮,谁也不服谁。
更糟的是,剑尖开始偏转。
一开始只是微微一颤,接着便缓缓调头,指向东南方。那边是青州城的方向。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两把剑一旦彻底失控,第一刀不会砍向地底妖魂,而是会先劈开城墙上那口老钟,然后顺着街巷一路斩下去,从东市到西坊,从酒楼到学堂,最后把整座城钉在天罚柱上当祭品。
我不想伤人。
可我现在连松手都不敢。一松,它们就真飞了。
“陈无咎!”司徒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沙哑得像磨刀石刮锅底,“你要是再攥着,它们就要替你做主了!”
我没回头,但听见他脚步虚浮,星河纹路几乎熄灭,整个人靠一口执念撑着没倒。苏红袖躺在他脚边,九条尾巴焦黑蜷曲,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她没死,可也快了。
我咬牙,指节咯咯作响。
不是没想过硬扛到底,可这俩玩意儿现在比我还能打。再这么僵持下去,我不用等妖王出手,自己就得被它们震成肉泥。
罢了。
我忽然松手。
双剑“嗡”地一声腾空而起,在头顶盘旋对峙,剑气割裂空气,发出刺耳鸣叫。我后退半步,右手探进怀里,掏出那本边角卷了毛、茶渍糊了三页的账本。
它轻得很,比一块桃酥重不了多少。
可我把它举起来的时候,整片空间都晃了一下。
纸页无风自动,泛黄的墨迹一行行浮现:
“三月十七,李婆婆当玉簪换药钱,纹银二钱。”
“五月廿九,铁匠铺小儿子偷当爹锤子,已归还。”
“腊月初八,全城施粥,支出米粮三百石。”
字迹越亮,金光越盛。账本缓缓旋转,像一把撑开的伞,投影出无数画面——包子铺老板掀开蒸笼,白雾腾起;学童蹲在桥头喂鱼,手里攥着半块馍;卖花娘哼着小调穿街而过,裙摆扫过青石板上的积水;还有那家总爱赊酒的老客,醉醺醺拍着柜台喊:“记账啊陈掌柜,月底发了饷就还!”
烟火气扑面而来。
黑雾凝成的利刃直扑我咽喉,撞上那层光影,“咔”地碎成粉末。
“你信这破纸?”夜无痕残存的意识在空中嘶吼,声音扭曲如风箱漏气,“它连命都算不清!蝼蚁苟活,也算道?”
我抬头,看着那些浮动的市井图景,忽然笑了。
“他们活着,就是道。”
话音刚落,账本猛地一震,整册腾空而起,悬在我心口前,页面哗啦作响,仿佛有千百人在同时翻页。归墟剑与妖王佩剑竟也被牵引,不再互斗,齐齐调转剑尖,对准账本中央。
我懂了。
它们要的不是毁灭,是终结。
一个执念,一段因果,一场万年未结的旧账。
我闭眼,轻声道:“师父说,真正的力量,是明知因果仍愿提剑。”
然后,我松开了双手。
账本静静悬浮,无人扶持,却稳如磐石。
下一瞬,双剑齐落。
归墟剑率先刺入,金光炸裂,映出一页泛着暖光的记录:“七月十五,收孤女苏氏玉坠一枚,暂押三年。”紧接着,妖王佩剑紧随其后,黑焰喷涌,翻出另一行字:“九月十九,战损兵器残片入库,编号甲七。”
两股力量在纸页间碰撞,没有爆炸,没有轰鸣,只有一阵极静的震颤,像是天地屏住了呼吸。
账本开始发光。
不是单页亮,是整本由内而外透出温润光泽,像冬日炉火映在旧书封面上的颜色。那些市井画面不仅没消失,反而更加清晰——酒肆里烫酒的铜壶还在冒热气,孩童手中的纸鸢仍在天上打着旋儿,就连那个总赊酒的老客,此刻也在画面里举起酒碗,冲我咧嘴一笑。
夜无痕的身影渐渐浮现于光影之中。
不再是银发说书人,也不是孩童或老者,而是一个跪在当铺柜台前的男人,衣衫褴褛,双手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指尖滴血。
他抬头看我,眼神空茫又炽热。
“我只想……”他喃喃,“被记得。”
我没说话。
账本静静燃烧,不是火焰,是光。一页页记忆化作流萤,绕着他飞舞。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颗心,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