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见祁同伟?
在这个时间点?
这比扛着煤气罐去核废料堆上点烟还要刺激。
旁边的侯亮平,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瞬间锁死在他身上。
孙连城的第一反应无比清晰:跑。
“祁厅长,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沉稳如初,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
“我正在主持一个关于京州光污染治理的跨部门协调会,参会的单位比较多,可能要开到半夜,实在是走不开。”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充满了孙连城式的官僚主义枯燥感。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祁同伟那沙哑的声音里,透出了一股令人心惊的绝望与恳求。
“孙市长,别挂电话!我知道你在躲我,所有人都躲着我。”
“但这次,我只是以一个……丈夫的身份求你。只有你能帮我!”
丈夫?
孙连城脑子飞速旋转,系统警报拉得比防空演习还响。
电光石火间,孙连城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让旁边的侯亮平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整个人的语气,在一秒钟之内,从一个日理万机的副市长,切换成了一个无比热心肠的社区居委会大妈。
“哎呀!祁厅长!”
“你的事我听说了!我深表同情!真的!”
“但是,”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我一个外人,怎么好插手您和梁璐教授的家庭事务呢?”
这一句话,直接把电话那头的祁同伟给劈得外焦里嫩。
他准备了一肚子关于政治联盟、利害关系、两大家族博弈的腹稿,
全被孙连城这句轻飘飘的“家务事”给堵了回去。
这就好像一个绝世剑客准备好了决一死战,对方却递过来一根棒棒糖。
孙连城完全没给对方思考的机会,继续火上浇油。
“祁厅长,夫妻嘛,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他的语气诚恳得就像在调解邻里纠纷。
“梁璐教授也是一时想不开,多哄哄,女人嘛,都是要哄的。”
祁同伟:“……”
孙连城觉得这火候还不够,又加了一把猛料。
“要不这样!我让市妇联的同志,以‘关爱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和谐’的名义,组织一个座谈会,”
“去和梁璐教授谈谈心?”
“妇联的同志处理这种事经验丰富,都是专业的!专业的人,就该干专业的事嘛!”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
祁同伟感觉自己和孙连城之间,隔着一个无法逾越的次元壁。
他想谈的是生死存亡,是政治博弈,是汉东这盘棋的最后胜负。
孙连城却一本正经地要给他介绍妇联主任。
这种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的太极推手,让他感觉到了什么叫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引以为傲的权势、人脉、乃至那份“胜天半子”
在孙连城这套“社区工作法”面前,连个响声都没有。
站在一旁的侯亮平,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旁听了全程,表情从最初的紧张,到中途的错愕,最后只剩下头皮发麻。
他眼睁睁看着孙连成,用一套荒诞到极致的逻辑,把祁同伟这位公安厅长逼到了绝路。
这拒绝,滴水不漏。
这理由,冠冕堂皇。
他还反手表达了“组织上的关怀”
让祁同伟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发脾气。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政治手腕。
这是降维打击。
是用魔法打败魔法,是用居委会大妈的智慧,击溃一个枭雄最后的挣扎。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是祁同伟挂断的。
他没有说再见,甚至没有再说一个字,只留下一片彻底绝望后的死寂。
他终于意识到,孙连城这座看似最慵懒、最人畜无害的山,他根本翻不过去。
这个只知道看星星的男人,才是汉东官场最坚不可摧的堡垒。
因为他压根不在乎。
省委大院,高育良的书房。
当他通过特殊渠道,得知了这通电话的内容后,久久没有说话。
他摩挲着心爱的紫砂壶,良久,只发出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