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盯着天花板上那滴将落未落的水珠,笑了。
不是恼怒,是兴奋。
“别慌。”
他冲着气急败坏的小王秘书摆了摆手,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波澜。
秘书愣住了。
他以为孙市长会暴跳如雷,毕竟那个被泡得不成样子的地球仪,是市长的心头好。
可孙连城那张脸上,非但没有懊恼,反倒写着两个字:机会。
“孙市长?您……”秘书小心翼翼地问。
孙连城转过身,平日里那双懒洋洋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一头盯上猎物的狼。
“小张,听过‘危机公关’吗?”
“危……危机公关?”
“就是把危机,变成机会。”
孙连城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台佳能单反相机。
那动作,不像个市长,倒像个准备创作的艺术家。
“来,拍照。”
“拍……拍什么?”
“拍惨状!”
孙连城的眼神扫过被水浸湿的文件,像导演在审视自己的布景。
“要拍出破败、凄凉,严重影响政府形象的感觉。
记住,多角度,全方位,最好能拍出……史诗级灾难片的质感。”
秘书接过相机,手都在抖。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平日里人畜无害的副市长,有些陌生,甚至……可怕。
“孙市长,我们不先叫人来修……”
“修什么!”
孙连城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现在修了,证据不就毁了?”
说着,他走到书架前,步伐从容,像个正在落子的棋手。
他挑出几本最厚、最贵的典籍。
《天文学大辞典》,价值三千八。
《时间简史》精装版,绝版。
还有那套刚海淘回来的《宇宙学原理》英文原版。
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心爱的宝贝,一本本精准地放在了滴水最密集的位置。
水珠砸在书页上,瞬间晕开一片片令人心疼的墨迹。
“这……不是在故意破坏吗?”
秘书咽了口唾沫。
孙连城回头看他一眼,眼神平静如水,却让秘书背后发凉。
“什么故意?”
孙连生的声音云淡风轻,“我这叫合理摆放,方便查阅。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个本还能抢救的地球仪,悄无声息地挪到了漏水的正中心。
动作轻柔,像在抚摸,结果却是亲手将它送入死地。
三分钟后,办公室的惨状被完美定格。
水渍斑驳,书本地狱。
那个精美的地球仪,此刻像个重伤垂危的士兵,
表面的涂漆大片脱落,露出斑驳的内胆。
孙连城站在这片“废墟”中央,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痛心疾首。
那表情,真挚得他自己都快信了。
“行了。”
他拍拍手,审视着自己的“杰作”。
“现在,给达康书记的秘书打电话。
记住,语气要沉重,要有那种……国难当头的悲壮感。”
秘书颤抖着拨通了电话。
“喂,金秘书吗?我是市政府小王……”
他的声音确实沉重,因为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对,有个紧急情况要向达康书记汇报。我们市政府办公楼……存在重大安全隐患!”
电话那头,李达康的声音透着压不住的火气。
“什么安全隐患?”
刚才会议室的交锋,让他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又是孙连城这边的事,简直火上浇油。
“您还是亲自过来看看吧,这事儿……电话里说不清。”
李达康最不想见的就是孙连城。
可“重大安全隐患”这顶帽子扣下来,他不能不重视。
官场之上,最怕的就是“万一”。
十五分钟后。
李达康黑着脸推开孙连城办公室的门,然后,他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比他想的严重得多。
孙连城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本湿透的《时间简史》,表情比死了亲爹还痛苦。
旁边的地球仪彻底报废,奄奄一息。
天花板上,水还在滴。
滴答,滴答。
每一声,都敲在李达康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