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封薄薄的牛皮纸信封。
田国富坐在他对面,神情凝重,一言不发。
沙瑞金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不快不慢,像是在校准自己的思绪。
他了解孙连城,了解那个自诩“胸怀宇宙”的干部在工作上的奇特哲学,但了解不等于全知。
对于孙连城的家底,他确实一无所知。
举报信照片里年轻人纸醉金迷的场景,与那个在办公室里研究星图的孙连城,形成了强烈的、令人不安的对比。
“国富同志。”
沙瑞金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倾向,
“你对这封信,怎么看?”
田国富身体微微前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书记,您不觉得这份材料,太'完美'了吗?”
沙瑞金的目光从信纸上抬起,与田国富对视。
“照片清晰,时间、地点、消费金额一应俱全,甚至连所谓的'海外账户流水'都伪造得有模有样。”
“这不像一封普通的群众举报信,倒像是一份准备提交给法庭的、经过精心编排的证据集。”
“最关键的,是时机。”
“孙连城同志用他那套让人哭笑不得的'程序',刚刚卡住了一个背景不小的招商引资项目。”
“后脚,这封能置他于死地的举报信,就精准地投到了我的办公桌上。”
“这背后,恐怕不是简单的腐败问题,而是有人想对我们正在推行的改革,进行一次外科手术式的打击报复。”
田国富没有把话说死,但他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摆在了桌面上,然后把最终的判断权,又交回给了沙瑞金。
沙瑞金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了。
他看了田国富一眼,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这位执掌纪律的干将,嗅觉敏锐,看问题能穿透表象,直抵要害。
“看来,我们这位孙连城同志,是挡了某些人的路,碍了某些人的眼了。”
沙瑞金的语气里带上了冷意。
他拿起那封信,在指间掂了掂,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一块冰冷的铁。
“查!一定要查!”
沙瑞金的决定果断而清晰。
“但我们不主动查孙连城,我们要查这封信是怎么来的,是谁递的,背后又站着谁!”
“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谁,想在我们背后搞这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
“还妄图把我们的干部当成棋子,把纪委当成枪使!”
这是一个局。
对方设了一个局,想置孙连城于死地。
现在,沙瑞金决定将计就计,利用这个局,反向追踪,把藏在水面下的那条大鱼给钓出来。
“国富,这件事你亲自抓。”
沙瑞金指示道,“让亮平同志从旁协助。记住,动静要小,网要撒得大。”
“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要惊动孙连城同志,更不要影响他正常的工作。”
“我明白。”
田国富重重点头。
省纪委的调查,在侯亮平的暗中协助下,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无声无息地运转起来。
他们没有惊动京州的任何部门,而是选择从侧翼迂回。
侯亮平直接动用了他在北京最高检的关系网,这台国家级的“服务器”一旦启动,效率惊人。
仅仅半天,一份关于孙连城儿子孙宇宙在海外所有官方记录的报告,就传到了侯亮平的加密邮箱里。
结果出来,连侯亮平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孙宇宙的账目,干净得像一杯纯净水。
每一笔学费和生活费的来源,都清晰地指向他母亲的个人账户。
而他母亲的收入,则来自于她以“星空下的懒猫”为笔名出版的几本畅销科幻小说的稿费,以及几项稳健的银行理财产品。
所有收入都有据可查,纳税记录完整。
至于孙宇宙本人的消费记录,除了学费和房租,最大额的几笔支出,
是购买了一台专业级的天文望远镜,以及订阅了十几个国际天文学期刊的电子版。
“这父子俩,还真是……一脉相承。”
侯亮平看着报告,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账目是清白的,但举报信里的那些奢侈品消费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照片做不了假,上面的年轻人确确实实是孙宇宙。
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