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的办公室里,烟灰缸已经堆成了小山。
浓重的烟雾像化不开的愁绪,盘踞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片雾中,李达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锁住孙连城,等待着一个答案。
这是一个战士在决战前,询问他手中唯一的盾牌,是否还足够坚固。
然而,这面“盾牌”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孙连城抬起头。
脸上没有李达康预想中的凝重,没有惊慌,甚至连为难的情绪都找不到。
他慢悠悠拧开他那标志性的保温杯,吹散了杯口的热气,呷了一口。
一股浓郁的枸杞味,在凝重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在李达康几乎要失去耐心的灼人目光中,孙连城终于放下了杯子。
他用一种探讨今天天气如何的寻常语气,开口了。
“达康书记,这事儿,是好事啊。”
李达康的眉毛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好事?
省高院直接下场,把一桩牵扯到前省委书记赵立春、背后利益盘根错节的陈年旧案,像一颗炸弹一样扔到京州。这是好事?
高育良几乎是指着他们的鼻子发起了政治进攻。
这也是好事?
孙连城仿佛没看到李达康脸上那副“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他的语气,真诚得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喜讯。
“您想啊,达康书记。”
“省高级人民法院,那是什么级别?”
“是代表全省司法最高权威的机构。”
“他们现在主动提级审理,把这个案子从我们京州市手里接过去,这意味着什么?”
孙连城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一种李达康完全无法理解的、名为“解脱”的光芒。
“这意味着,责任主体转移了啊!”
“从今天起,这个案子就是省里的案子,不再是我们京州的案子了!”
“我们京州,从此甩掉了一个谁碰谁倒霉的烫手山芋。”
“高书记这是在帮我们卸包袱,我们得感谢他才对。”
李达康彻底愣住了。
他的思维模式,是迎战,是解决,是如何在这场风暴中保住京州的利益和自己的政治羽翼。
而孙连城的思路,是规避,是甩锅,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和这个天大的麻烦撇清所有关系。
两种截然不同的官场逻辑,在这一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碰撞。
李达康的大脑嗡嗡作响,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他看着孙连城,第一次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这个人的脑回路。
孙连城见李达康眉头紧锁,似乎还没领会到其中精髓,
于是趁热打铁,抛出了自己的“咸鱼方案”。
“当然,省里这么重视,我们京州的态度也一定要拿出来。”
“不但要重视,还要拿出十二分的重视,要让省里看到我们积极配合的决心!”
“我建议,立刻成立一个‘京州市关于妥善处理历史遗留重大经济纠纷案专项协调工作领导小组’,专门用来对接省高院的工作。”
李达康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以自己多年的政治直觉,本能地感到这套话术后面,一定藏着什么天坑。
孙连城的声音愈发“恳切”
“这个小组的规格一定要高,成员必须涵盖我们市里所有相关的部门。”
“比如……市发改委、财政局、国土局、规划局、建设局、法制办、信访办、档案局……”
“嗯,我刚才看了一下案卷,大概有二十多个部门都得拉进来。”
“所有部门的一把手,都必须是小组成员!”
李达康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在这一瞬间,他豁然开朗!
他终于明白了孙连城那套荒诞逻辑背后的真正意图!
这是用极致的官僚主义,来对抗来自更高层级的官僚主义压力!
一个案子,牵扯二十多个部门的一把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算盘。
光是把这些人凑齐开一次会,不得提前半个月发通知?
等最终形成一个所谓的“统一意见”,黄花菜都凉了!
高育良想用高院的权威快刀斩乱麻。
孙连城却不动声色地,要织一张由无数程序和部门组成的巨网,把这把快刀给活活缠死在里面!
用魔法打败魔法!
李达康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