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达康的办公室出来,孙连城感觉自己像只刚从雷暴中穿出的信鸽,羽毛凌乱,方向全无。
李达康最后那句“你必须给我去收拾了”,不像命令,更像一道贴在他背后的符咒。
滚烫,撕之不掉。
他被硬推上了“市外墙保温项目指导顾问”这个莫名其妙的岗位。
一路上,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他心头却像压着一块烧红的炭。
这叫什么事?
他不过是在一场无聊的会议上,顺着一个走火入魔的傻子,讲了一句更走火入魔的胡话。
怎么最后,自己成了那个要去西天取经的人?
这比观测几十万光年外的超新星遗迹累多了。
观测星空,面对的是浩瀚与规律。
收拾烂摊子,面对的是愚蠢和一地鸡毛。
孙连城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脑子里第一次没有想着星辰宇宙,而是开始认真盘算。
直接去跟贾德龙说“背景审查是句玩笑话”?
不行。
这等于承认自己在市委的协调会上信口开河,是拿政治当儿戏。
李达康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直接拍板定下一家施工队?
更不行。
万一以后出了任何问题,哪怕是墙皮掉了一小块,这口锅都会稳稳地扣在他孙连城头上。
李达康把他推出来,不就是让他来背锅的吗?
他不能接,但也不能不接。
这就像一个围棋的劫,他必须应,但又不能简单地提子。
他需要找到一个对方根本想不到的“劫材”。
一个能让整个棋盘的逻辑都为之混乱的劫材。
车子停在市城建局楼下。
孙连城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宝贝。
一个黄铜制的、巴掌大小的便携星盘。
以及几张打印出来的、画满了同心圆和诡异符号的星位图。
他推开车门,收敛了所有思绪,嘴角微微下沉,眼神变得遥远而深邃,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望向无垠的星空。
市城建局的空气是凝固的。
当孙连城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时,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贾德龙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交织着崇拜、焦虑和期盼。
那模样,简直是在撒哈拉里渴了三天,终于看见了冰镇可乐。
“孙顾问!您可算来了!”
贾德龙的腰微微弯着,双手恨不得上来搀扶。
“您快帮我拿个主意吧!这三家公司,我实在是……实在是看不透啊!”
他把孙连城迎进自己的办公室。
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位城建局的科室负责人和那三家施工队快要愁白了头的老板。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救世主的眼神看着孙连城。
贾德龙指着桌上三份厚厚的资料。
“背景审查的材料,他们送来了一些,但……但都不全。”
“孙顾问,您看下一步,是让他们继续补充材料,还是……”
孙连城摆了摆手,没有去看那些资料。
他环视了一圈这间采光不佳的办公室,眉头微微蹙起。
“把桌子清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贾德龙一愣,但立刻挥手,让手下人七手八脚地把桌上的文件、茶杯全都搬走,腾出一块干净的桌面。
在所有人好奇的注视下,孙连城小心翼翼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他的星盘。
轻轻放在办公室正中央的桌面上。
阳光透过窗户,恰好有一缕照在黄铜的刻度上,反射出奇异的光芒。
他又将那几张画着符号的星位图,按照某种特定的方位,依次铺在星盘周围。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所有人都看傻了。
城建局的老王处长瞪大了眼睛,手里的茶杯悬在半空,忘了放下。
三家施工队老板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孙顾问可能会讲一通高屋建瓴的政治理论。
可能会从宏观经济的角度分析问题。
甚至可能会再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审查要求。
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在办公室里,搞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