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穿不透村委会的窗。
但孙连城的话,却像两根无形的冰锥,刺穿了贾德龙的头骨。
直播采访?
当着全市人民的面?
给出最终解决方案?
贾德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那刚因狂喜而涨红的脸庞,此刻只剩一片死灰。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喉咙发紧,干得像要冒出火来,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不是站在村委会的空地上,而是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
孙连城没有推他,只是轻飘飘地,把他身后的路彻底断了。
前面是媒体的镜头,是全市人民的眼睛,是李达康书记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
是万丈深渊。
而身后,无路可退。
这一夜,贾德龙彻夜未眠。
村委会那两条并在一起的长板凳,成了世上最残酷的刑具。
他躺不下,也坐不稳。
烛火早已燃尽。
黑暗里,窗外此起彼伏的虫鸣蛙叫,不再是田园牧歌,而是催命的倒计时。
他感觉自己是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蚂蚱,每一根神经都在被灼烧、拉扯。
孙连城这招“媒体架火”,釜底抽薪,比任何行政命令都狠,都高明。
他不得不承认,即便在这地狱般的煎熬中,他内心深处依然对孙连城产生了一丝病态的敬畏。
天边泛起鱼肚白。
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的缝隙照了进来。
贾德龙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困了一夜的野兽。
他颤抖着手,又一次拿出那两份薄薄的方案。
一份来自平安乡,建议从他们乡的主管道分流。
工程量小,见效快,但会影响平安乡自身的用水高峰,且管道老化,属于拆东墙补西墙。
一份来自上林镇,建议重新铺设一段新管道,绕开故障点。
一劳永逸,但工程量大,耗时长,需要协调的部门多,预算更是天文数字。
他把两份方案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他眼球上的刀痕。
他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案,一个能让他安然过关的护身符。
可他绝望地发现,这就是个死局。
选平安乡,得罪上林镇,后患无穷,李达康迟早会找他算旧账。
选上林镇,工期太长,远水解不了近渴,眼前的媒体和村民就能把他生吞活剥。
两条路,通向同一个地狱。
晨曦刺破黑暗,贾德龙终于被压垮了。
他疯了一样冲出村委会,正看到孙连城站在院子里,面对初升的太阳,不紧不慢地打着太极。
孙连城身形高大,动作舒缓,一招一式都透着与周遭焦灼环境格格不入的从容。
他甚至不知从哪找来个土灶,上面正“咕嘟咕嘟”地烧着一壶水。
这幅景象,彻底击垮了贾德龙最后的心理防线。
“扑通”一声,贾德龙双膝砸在地上,直挺挺地跪在了孙连城面前。
“顾问!孙顾问!我错了!”
贾德龙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了!您就发发慈悲,给我指条明路吧!求您了!”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就这样完了啊!”
“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哪怕是让我在这村里给您当一辈子马仔都行!”
“求您救救我!”
孙连城缓缓收势,看都没看脚下的贾德龙。
提起烧开的水壶,给自己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土茶叶。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
“路,不就在你脚下吗?”
他吹了吹热气,头也不抬。
“有时候,选哪条路不重要。”
他呷了口茶,像在品味其中的苦涩与回甘。
“重要的是,你敢不敢走。”
贾德龙跪在地上,仰头看着这个男人,眼中充满了绝望。
他听不懂这玄之又玄的屁话。
他只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顾问,我真的不懂啊!”
贾德龙声嘶力竭地哀求。
“您就直接告诉我,选哪个方案吧!我发誓,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孙连城依然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