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简报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京州官场激起圈圈涟漪。
让孙连城这个原本边缘化的“顾问”,再次以一种勤勉奉公的形象,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而昨晚的孙连城,对此一无所知。
他关掉电视,将那两块立下奇功的鹅卵石小心翼翼地放回文竹盆栽的土里。
做完这一切,他一身轻松地走回阳台,重新将眼睛凑近了望远镜的目镜。
橙色的木星依旧悬浮在深邃的黑暗里。
那道壮丽的大红斑,一刻也未曾停歇地旋转着。
孙连城笑了。
达康书记,你的世界是京州,是汉东,是那一堆堆文件和图纸。
而我的世界,是星辰大海。
你打你的电话,我保卫我的宇宙。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夜色渐深,城市的光污染被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大半。
对于天文观测而言,今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孙连城刚给他的宝贝望远镜换上了一枚新购入的uhc滤镜。
透过目镜,木星的轮廓和色彩顿时鲜明了许多,南北两极的云带纹理清晰可见。
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四颗伽利略卫星中的两颗,静静伴随在侧。
这片刻的宁静,是他一天中最宝贵的财富。
没有汇报,没有批示,没有李达康那张比施工图还严肃的脸。
只有他和七亿公里外的气态巨行星,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神交。
在宇宙的宏大尺度面前,什么“城乡供水一体化”,什么“常务副组长”,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他正调整着微调旋钮,试图让大红斑的细节更清晰一些。
口袋里的私人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随即响起了尖锐的铃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阳台上,无异于一声惊雷。
孙连城皱紧了眉头。
这个号码,是他的私人号码,除了家人和几个极要好的老朋友,没人知道。
这个时间点打来,绝不会是请他喝茶聊天。
他极不情愿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一个年轻人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求救声:
“喂?是……是孙连城叔叔吗?”
孙连城听着这称呼,心里“咯噔”一下。
“我是。”
“孙叔叔!救命啊!我爸被人打了!他们要打死我爸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几乎是在嘶吼,背景音里还夹杂着医院特有的嘈杂人声。
孙连城的大脑瞬间从木星轨道被拽回了地球表面。
他下意识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语气却沉稳依旧:
“你是哪位?你父亲是谁?慢慢说,不要急。”
“我是郑胜利啊!郑西坡的儿子,郑乾!您任命的大风厂创新方案监督办公室主任!我爸,大风厂的郑西坡!他……他被大路集团的人给打了!就是那个王大路手下的人!”
郑胜利!
郑西坡!
王大路!
这几个名字在孙连城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刚从李达康的“炮火”下死里逃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头又撞进了另一个更加凶险的雷区。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同情,而是源自一个老机关干部深入骨髓的警惕。
郑西坡,大风厂工会主席,陈岩石老爷子的老部下,算得上是沙瑞金书记重点关注的群众代表。
王大路,大路集团董事长,李达康书记当年“两肋插刀”的至交好友。
这两人的人撞到一起,那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
那是汉东省两股政治势力的末梢神经发生了激烈碰撞。
这潭水,比他负责的那个供水项目深不见底,也浑浊得多。
“孙叔叔!”郑胜利在电话里已经泣不成声,开始添油加醋地描述。
“我爸就是为了大风厂那帮下岗的叔叔阿姨们,找他们理论!王大路那个项目经理,仗着他老板是李达康书记的朋友,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带着一群人,上来就动手!我爸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医生说……说有脑震荡的风险!”
孙连城听着,面无表情,但心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这事儿,他绝对不能沾。
沾上就是一身泥,甩都甩不掉。
“我……我不知道该找谁了!”郑胜利的哭喊充满了戏剧张力。<